有男伴陪同的单身小姑娘, 或是几个小姑娘一起相约来看戏的, 颜宁却是一个都没看到。

陈云生轻声跟她说道：“我们的位子就在前面了, 正冲着台子中间。左边那一桌，坐的是正阳商会的四当家，也就是谭副官的四叔, 谭并。他身边那个年轻人, 是谭副官的胞弟, 名叫谭灶升, 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

“咦？”颜宁不太懂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陈云生对她的讶异视而不见，只是笑了笑。

颜宁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正对上谭灶升的视线。

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 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五官清隽，却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之感，很有叛逆期中二美少年的质感，与温柔男神谭景升完全不是一个类型。但是仔细看的话，兄弟二人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谭灶升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

颜宁也没放在心上，转头又看向贵宾区其他的客人。倒也让她认出来几个人，都是跟颜家铺子有合作的一些长辈。颜宁也没去打扰，老老实实地减弱了自己的存在感，跟着陈云生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戏院给的票位置很好，在第一排，可以清晰看到台上的人。贵宾区的服务也不错，他们刚一坐下，就有小厮奉了热茶和瓜子蜜饯等小零食过来，又问：“小姐喜欢吃什么？咱们这有新上市的西瓜，还有葡萄。”

陈云生便说：“都拿一点过来吧。”

小厮笑着应下：“好嘞，客人稍等。”

许是突然意识到身边的位置有人了，正跟旁边的人说话的谭并突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颜宁并没有在意，她跟中年大叔又没有共同语言，一个女校的普通老师，跟这种大佬也不存在利益关系，所以就直接忽略了。

陈云生客套地点了点头：“谭先生，谭少爷。”

谭并笑了一声，说话倒是十分客气：“陈主编，好巧。我刚还想着，这两日有时间跟陈主编一块儿喝杯茶呢，商会新进了一批西洋货，想请贵报社给宣传一下。”

陈云生回道：“好说，那谭先生有空了咱们再详谈。”

谭并看向颜宁，又问：“这位小姐是——”

“这是颜四小姐，南城女校的老师。”

颜宁也不得不侧过身去，笑着跟他打招呼：“谭先生。”

谭并似是有些意外：“看来四小姐也是大才女呢。”

颜宁腼腆一笑，摇了摇头：“谭先生过誉了，我是数学老师。”兼职打水——颜宁在心里偷偷补上这四个字。

这时候，戏院的管事走到台上来，说道：“各位大老爷请安静，劳各位久等，夏小姐这就上台了。”

台下顿时响起如雷般的掌声。

颜宁也跟着鼓了鼓掌，后台的帘子被掀开，就有一个花旦走了出来，唱的是：“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

哦，游园惊梦。颜宁仔细听了两句，连猜带蒙，倒也听懂了这几句唱词。

唱的好坏她就不懂了，但是台上的人的确美。哪怕浓妆艳抹遮住了她原本的清绝艳丽，妖娆的身段和清丽的嗓音，水袖舞动时候的风华绝代，仍然是让人移不开眼。

颜宁一边吃着葡萄一边眯着眼欣赏台上的美人，冷不防地就沾了一手的水，低下头来一看，盘子里的葡萄都被剥好了皮，一个一个圆润润地放在那里。

陈云生对着她微微一笑，将手诺溃骸拔铱茨阆不冻裕就帮忙剥了，这有叉子，别用手拿了。”

颜宁很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谢谢。”

她身后的谭并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两人的小动作，盯了一小会儿，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看台上的绝代佳人了。

颜宁正沉浸在自己的小心事里面，并没有注意到旁边这桌的小动作。倒是陈云生，不经意地抬起眼来看了看谭并叔侄，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给颜宁剥完葡萄又开始剥瓜子。

看完这出戏，颜宁也吃了个半饱。散场的时候看到别人桌子上几乎没有动过的零食盘子，再看看自己桌子上这一堆垃圾，就有股冲动，恨不能找个袋子将这些垃圾打包，扔到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里。

陈云生看着她脸上的不自在，忍着笑说道：“四小姐，咱们也走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收拾的，不用担心。”

颜宁尴尬地笑了笑：“嘿嘿。”

两人走出戏院的时候，正是近黄昏，路上行人匆匆，孩子们放学、仆妇们买菜做饭，熙熙攘攘的，和平又美好。

一路说着话，走了许久，颜宁才后知后觉，这仿佛，是去西园路的方向吧？

从戏院出来之后，她就有点迷糊，一时之间没有分清楚方向，又想着街上人多，便跟着陈云生一路走来，也没有任何怀疑。直到看到前面一里外的菜市场，颜宁才猛地回过神来。

前头的菜市场是个早市，这时候正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