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吧?没有知觉,就应该是没了,就算有,也等于没了。她努力抬起左手去摸自己的右肩,顺势一路抚下去,不期然碰到熟悉的手腕,却不是自己的。
爱、妃,砍不砍?
玉千斩苦着脸瞧爱、妃,等待圣旨。她从来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但并未遇到过这般棘手的事情。要是当着翎绮沂的面斩掉凌绝袖的手,她怕日后自己的龙凤楼会沦为仲景皇军慰安所……没生意做事小,美人们的幸福事大!兵哥哥是种不能托付一生的动物,特别是仲景的兵哥哥。
翎秋恨揪住玉千斩后襟领,提搂小鸡啰子撤开一些,模棱两可的答话里早有决定:“爱砍不砍,本宫还有要事在身,沂儿,本宫数到三之前你做决定。三,说吧。”
有所谓数三声,她一向只数三这一声。
亏得翎绮沂也不是平常货色,从面对凌绝袖的泪眼婆娑,到面对她的谦逊有礼,其间转变不过眨眼功夫。
“大恩不言谢,洛皇皇妃机要繁忙,绮沂便不强加挽留了。”
她站起身来,向玉翎二人分别施礼,弄得玉千斩也条件反射地收剑回鞘,朝她鞠躬拜首——皇室宗孙总有太多条条框框勒着心身,常言道,礼多人不怪……“你们有完没完?!”人不怪,爱妃怪。
仲宫和洛宫是翎秋恨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两个地方,没有要紧事她绝然不会故地重游,即便游了,也是如坐针毡,心情很差。生自天家正统,繁文缛节她还应付得来,却不像玉千斩和翎绮沂是把那些没用的东西刻在骨头上,融进血液里,少一分便像要了她们命,誓不善罢甘休。
她的评价:虚伪,一天到晚把高下尊卑挂在嘴边,背地里糜乱污脏之事做得也不见比谁少。
“沂儿,她的右臂必须取掉,”翎秋恨瞄了眼又陷入昏迷的凌绝袖,“你别犹犹豫豫给耽搁了,要命的事,苟且不得。”雷击之下还能活已属万幸,少只手没什么好可惜的——至少对她翎秋恨来说是这样。地上若躺是玉千斩,她早斩草除根收拾利索了。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从历史角度看,窝囊不如壮烈吃香。
翎绮沂闻言,点点头,面上除去微笑,硬是没了别的情绪,似乎眼前所有均事不关己。
“绮沂明白。”她一低眉,又是一阵天旋地转,洛莫看她汗湿了寝衫后背,连忙上来搀扶。
这俩妖孽,都快修成精了,这么折腾都死不了。
瘪瘪嘴,玉千斩的领子被人拎着,爪子无所事事,刚好拿长袍下摆扇风玩。
邪神命格就是硬啊……
现在,我只能这样呆站在床边,看着她,连因果也忘了要去判断。没有人对我解释她为何成了这样,其实,就算解释我也听不进去。
人已经成了这样,追究之前又能让她复原么?
不过,她那么小肚鸡肠的人,等日后必定会翻出旧账来给自己讨公道的,无需我费心。
有仇不报非君子!年前,她学古时,足把这句话在我面前念了个百遍,小而尖的拳头握在下巴两侧,认真得让我凹腮缩颈瞪眼屏息连连称是,心里却难免嘀咕——不要以为只有报了仇才能当君子呀!日后还要学“君子以德报怨”呢!我等着看她那木木的脑子被绕迷在古人是是是,非非非,是是非,非是是的大智慧中。
想到这儿,我笑了。
也终于在那么多年后开始试着去拥有她当初的心情。
人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她的希望,而是我的。
她还活着,在想起过往种种快乐时,我便不会失落,缘是还有更多快乐值得期待。
如果,人都是一样的,她也会忧心自己的无能,会担心给我带来困扰。
残了臂,瞎了眼,比我那时有过之无不及。
但就算她本人再无能些,又怎样呢?
你想啊,当世还有谁人比她更无能么?
日出而卧,日落而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国事不管,家务懒做;大九九会背出八七五十二;混用乜和也,辩和辨;用一茶盅水浇两丈高的木棉树;拿牛肉干喂马;自己系封腰会莫名其妙地打出好几个死结来;毛巾历来都是从水里捞出直接上脸……
到顶了,她就算努力、奋力、拼尽全力地去无能,也难再创高峰了。
所以说,人不都是一样的。
会诱发自卑的因子,在日常生活中,被她碰上的几率,估计低于我堂姐遭遇家暴的几率。
她根本是天性如此,脑子有没有被绝心决弄坏,除了偶尔祸国殃民这点之外,无甚不同。
而关于“会给我带来困扰”的担心……
麻烦请不要说得好像她原先多让我省心似的,谢谢。
退一万步,如果我真心埋怨她的无能,那我自己的无能便由此得证;我向她索求的,为什么不能是我给她的呢?
沂儿……
就在我悉心开导,理性规劝自己的时候,她睡够,睁开了眼。
我不做声,尽量平静地呼吸,有些害怕啜泣鼻息会趁我不备,做出让我愤恨的事情:叛逃。
她听见灯花燃爆的声音,很快皱起眉来,戚戚索索掀被下床,光脚摸到八仙桌边,单手吃力地画着弧,抚几遍桌面,找着烛台,用指头探了火苗所在,呼,吹灭蜡烛,一如平时她为我做的。可惜屋里还有七八盏灯。
天那么快就黑了啊……她喃喃自语,左手摸右臂——某个不死心的人还用力捏了捏可怜的它——我看不下去,硬打个哈欠,用嘶哑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