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沉默。
季玄叹气,低声劝他,“我劝你悬崖勒马,不要再往这条道上走下去了。一则你是单相思,人家根本不知道,二则你虽是战功赫赫的轻车都尉,却非世家出身,想娶董太师的女儿,王爷的表妹,这根本办不到,就算你能积功连升sān_jí,上门去求娶他家的女儿,董太师那种人也多半不会答应。”
“你别再胡说了,”季青皱眉,“我要睡了。”
季玄仍不放过他,要一次点醒他,“董太师没有儿子,五个女儿都金贵得很,大女儿如今是天子妃嫔,你觉得董太师余下的四名女婿会在什么人里挑?”
“我睡着了。”季青闭着眼睛回答。
“可你还在说话。”
“这是梦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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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油如豆,法门寺偏厅的一间厢房里,董阡陌拿着一把剪刀拨弄灯花,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却没有脚步声。
她并不回身,开口便向来人道谢,“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上次你将我撞下悬崖的事就扯平了,贺神医。”
“你不用看就知道是我?听出来的?”贺见晓有些好奇,他走路一向无声无息,从来没有人可以只凭脚步声就知道他的行踪。
“感觉出来的。”
“感觉?”贺见晓还是不解。
“你是沾着一种味道来的。”董阡陌慢慢说道。
“味道?”贺见晓拾起袖子闻了闻,“是草药的味道?”
为什么他闻不到?
“不,那是一种轻柔冷冽的花香,这世间只有一个人会用的一种香。”
董阡陌陷入回忆之中。
宇文昙喜欢木兰花香加芨芨草熏香过的衣物,那是因为他的生母董太妃也是用这种香。尽管宇文昙很少见到董太妃,偶尔进宫也是去向太后请安,可这一味木兰花香,他却用了整整十八年,从没有变过。
当年韦墨琴知道了这件事后,大受感动,并因此而坚信,宇文昙是个孝顺的儿子,更是一个长情的男人。只要她一直一直守在他身边,早晚有一天,他的长情也会分一小点到她身上。
可惜,可惜,她没等到早晚有一天,却等来了突然有一天。
突然有一天,无情的宇文昙对她的孪生姐姐一见钟情。
突然有一天,狠心的宇文昙告诉临盆前的她,她的姐姐将会是她肚里孩子的亲娘。
突然有一天,宇文昙和韦棋画双双出游,而那么凑巧,守卫森严的毓王府闯进一名cǎi_huā大盗,毁了她的清白。
最后突然有一天,宇文昙让人送来毒酒一杯,而送她上路的却不是他。
当了七年夫妻,两人从头至尾都是无话可说。
她用七年时间印证了一件事,原来长情的人都很专情,永远不会被不相干的外人打扰。
在感情的路上,她是宇文昙与韦棋画之间的外人。
不管她这个外人如何心心念念的求,都不可能走进宇文昙的心里,因为他心里的位置太少,想走进去的人又太多。
早知适可而止,不会落得如此。
“呵,”董阡陌对着挑亮的灯花笑了,“怪不得好多达官贵人都喜欢来住寺院,原来在这里能悟道,能参禅,好多从前想不通的事,一下子都豁然开朗了。”
“……”贺见晓适时沉默。
董阡陌回头冲他一笑,俏皮道:“法门寺真是个好地方,假如我在这里剃度出家,过不了三五年,我也能四大皆空了,真是善哉善哉!”
“想哭的时候不用装作笑的样子,”贺见晓淡淡道,“我只是个外人,你可以当着我哭。”
“想哭?我不想哭!”
“你摸摸自己的脸。”
董阡陌抬手,碰到自己的脸颊,原来已是一片湿凉。
奇怪啦,什么时候脸上沾上了水?她坐在屋里,而且外面也没有下雨。
灯火之下,贺见晓的眼底清华潋滟,温和地注视着她,递过去一块素色手帕,“给,擦擦脸吧。”
董阡陌接过,放在脸上,又是木兰花的芬芳。
“这是谁的手帕?”她猛然拿开。
“毓王的。”
“给我干什么?!”
“给你擦泪。”
“不要,还给你!”董阡陌生气地丢还给贺见晓。
贺见晓默默收起帕子。
董阡陌生了一会儿闷气,然后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转头一看贺见晓还没走,于是道歉道:“对不起,你帮了我的忙,我不应该冲你乱发脾气。”
贺见晓道:“这屋里除了你就是我,你生起气来不朝我出,又往哪里出?”
“你都不问我原因?”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生谁的气,不过我猜和你让我做的那些事有关。”
“你能保守秘密吗?”董阡陌问。
“可我并不知道你的秘密,我现在所知的都是我猜的。”贺见晓勾唇。
“可我正打算告诉你一个秘密。”董阡陌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