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等我起来,和我一起去放风筝吧!”
那样的温柔的语调,敲击着周平远的内心。可即便万千波涛,却在刹那平复,他轻缓的俯下身,仰躺在儿子的身后,以周牧的视角看向窗外世界。
窗外,秋风飒飒,漫雨霏霏。这城市随处可见的法国梧桐,正在低沉灰暗的天穹下,在漫天风雨里,飘零着落叶。
“你不知道,树叶会在什么时候开始变黄……”
“嗯”周平远轻声哼着,然后又是那么笃定的回答儿子的请求。
“好,爸爸等你起来。”
时间一直都在流淌着,匆匆而过。它本没有刻度,但人心却有无穷无尽的,极尽细琐的标尺,将每一分、每一秒都体现得如此清晰。
医院检查的结果,关于周平远的,因为常年的辛劳透支,各部分的机能,都开始衰退了。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明显的病兆,但医生还是以敬业的口吻提醒他,人生必然会有的阶段,存在必然的体相特征,请务必注意自己的生活与工作,要做好适应的调节。
周平远以一贯的漠视报以蔑笑,但却在笑容乍起时的那一瞬间,他自己也感受到了身体里的疲惫和倦怠。年轻的医生,对这样的态度,习以为常,摇头轻笑着,不再言语,回身去填写自己的病历表。
三个月后,周牧终于获准出院。那一日,这南方的小城,开始飘散着冬季早来的雪花。但也只是一些颗粒状的霰雪,这样的雪珠,是飘飘柳絮般,大雪纷纷的前兆。但这座城市,历来的习惯,却是难有后文。空气中,徒有凝固的冰冷。
周平远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推着车。杨慧文肩挑手提,在一旁撑着伞。一行人,持续着周牧终于走出那幢沉闷压抑的空间,而面向一切新生美好的余热与快活。选择徒步穿越这半座城池,回到院校。
他们仨,慢慢的行走的冬雪来临的城市里,引起多数人,好奇的目光。那好奇的背后,每个人因各自所看到,这仿佛一家三口的温馨与恬淡。总引起惊羡与诚恳的祝福。
周牧裹在厚实的毛毯里,以恍然忘却昨日一切的澄澈和友好,以一个十余岁的少年,所本该有的安静与鲜活。沉默着,仰着小小的脑袋,紧紧的看着这钢铁城市一幢幢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的高楼,以及那高楼的后面,被各式简单而乏味的线条,所割裂开来的破碎天空。
雪雨,渐渐的紧密起来。杨慧文安排着,这三人就近找了一个暖和的小饭店。
在饭店里安歇下来,因为周牧自住院以来,总不喜欢油腻刺激的食物,各自的餐点,也都以清淡为主。可是病人,还是没有太好的食欲,只简简单单将面前的那份鲜蔬白烩面胡乱的扒拉两口。便搁下了碗筷,怔怔的看着玻璃门窗外的街道。
午后了,各色人等,即便在这阴冷急雪的日子里,还是那样的奔忙于人生的旅途。人来人往,好不匆匆。
周牧看着那车水马龙,看着雨伞下的步履杂乱。突然喃喃自语的说:“有没有想过,完全毫无目的的去度过生活呢?因为这世上的一切,实在是没有哪一件事,能值得细致的深究啊?”
他的话,杨慧文听到了,周平远也听到了。杨慧文,紧张的抬起头,吃惊的看着这小孩,他正出神的面向窗外,给了杨慧文一个严肃而深沉侧脸。
周平远,手中微微一颤,然而,却并未任何表示,在那转瞬即逝的停顿里,再一次俯下身,更加的安静着。仍旧慢条斯理,认真的对付面前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