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或感于外物，敏捷异常，或较他人对这世间事物，另有深切领会，能融通在自然演化里，便教其地阶的道法。

弟子或凛然奇气，卓别芸芸，心中广袤无疆，加之学问工夫深刻，涵养从容，心志果决，行为颇多奇异处，高风清迈，此等人最是慧悟了得，便教给天阶的数术。

这三阶中，人阶最苦，磨砺自身，常常筋骨折断，五脏损毁，如无异于常人的强大筋骨，必半道而亡。此阶进步最是稳固，只靠自身锤炼，如根基尚好，往往抵于九品，只是时日功夫。而进抵宗师，便往往以得身外无物，常将此身做天地之枢纽，万物皆秕糠，我来即世界，我往同于尘，最是一股果敢勇猛，往来无碍时，可见金刚利刃身意，归于宗师至道。

地阶最是奇特，如无汇通自然的敏慧天赋，不能与时偕化，便是如何勤谨，也多无长进。但如果一颗赤心精致，能感常人所不能，能闻常人所不闻，通于外物，便进展神速，最是讲究心物合一，首在通达上的功夫，又以一而化千千万，触类旁通。悟得大道自然，身意自圆融，所行即广法，来去皆如意时，了然无踪，率意安谧处便是宗师。

而天阶则最是无所定法，只因天阶在起手时，便讲求内在的功夫，首要人在自家心里，先有个见地，另辟一个世界来，最是讲求境界的功夫。而“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虽咫尺之隔，往往辛苦一世，未必梦见。”故而，常常要看禀气如何，如果此人，傲然卓立，最是冷峻，便心中世界，必定奇崛，多有常人不及之处，此等人行为高迈，去处宽广，在天阶上的进展最是神速。当然，说这天阶无所定法，便是有的人，心中世界，却以宽泛喜乐为要，以人情练达，世事洞明为旨，所以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一发率意挥洒，那内中的世界却清明平和，最有怀柔温和的慈悲，此等人，山水不显，却常常早已根本，有个别的广阔之处了。

天阶的宗师，便是心中世界沛然阔大，或以万物为刍狗，或以万物为父母，一果决刚毅，一慈悲怀柔。起手可断古今圣脉，落脚又可再续往来法典，一出一入，天下莫不为动。只叫人心大于天，又或人心卑如尘。见得一点真要，再不可幻灭时，便是证悟之处。

说这行痴，敢称佛门武学第一人，便是此人，年少修习，入手处，走的的人阶一路，到得九品时，竟还二十不满，便周游天下，只以人往来切磋，想以此通会果敢勇猛的刚毅。早些年，无所敌手，却也无处精进。再后来，受挫于宗师，心志颓靡，反而锐气尽失，人阶之途到此尽废，空有一身筋骨，勇猛之意全无。

放任间，于一破庙中听得野鬼哀嚎，心中竟起莫大涟漪，却又步入地阶上来，索性遍访群山，专去那人迹罕至，战场寥落之处，一时心中所念，感于万物凋零之意，前后不过七八年功夫，竟让他再入地阶九品。然则，此一时，人阶的精进功夫要的是心中无碍，而地阶的功夫要的是感同身受，琴瑟和鸣。如何调剂得。止步于此，诸般挣扎也是寸步难前。

这世间，奇趣之人多有，九品之士虽非万万千千，但也百万人中，总有一人。可这宗师，却非代代所有。念及此处，愈发猖狂起来。投了天阶一途。这一道，终因其文学上，局促太大，横竖花了近二十余年功夫，终成九品。

到此，行痴在五十上下时，天地人三阶上，均至局限。虽则，武学一道上，半路转轨者大有人在，可如他这般三阶皆至终极者，却也寥寥，更何言五十之年便以如此，少之又少，只恨武道上，鲜有史闻，无个比较处，便不知是否前无古人了。

又磋磨了数年，行痴于无意中，见闻佛法，悟得其中精要，便是空处的功夫，进而领会得，其实，大道至简，何必外处去寻，当在自心上，用尽功夫。这般转念，一时豁然通透。便诚心皈依，精研佛典，这当口，已然摸着至道于已的要旨了。隐隐然，宗师气象，已然呈现。

收了十七皇子后，在武学上，尽是将些过往的经验教导，只在数与术的层面立足，并不授予道的闻读。这般安排，一则，主要是促进十七皇子早日奠定根基，尽速抵达九品。二来，武道之途，瓶颈总在宗师上，此一处，无人可以教习，全靠自身功夫，更讲个机缘。便是他自己，如今所悟，与原本所得的意趣，也并无根本的出入处，只是更深一层的领会罢了。

故而，原本就无甚好说。说了，反而将人囿于心志，全循着自己的道法走来，何尝有个自己的思量。这等人，终此一生只怕也只能是在师傅的足迹里前行，哪里还有自己的道，通达天地。

是以，行痴只在基础上严苛，别处的种种，全不指点，只叫十七自己琢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