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台同高,“那么陛下害怕吗?”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害怕,明日的视朝,我不想去了。”
“就因为燕相如,让太傅、魏丞还有孙仆射失望吗?”他伸过手去,在少帝手背上压了下,“我认识的陛下不是这样的,什么都不用怕,臣在陛下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扶微心里慢慢暖和起来,长吁一口气道:“多谢你,还好你和普照在……两个照,比行灯还要亮,让我觉得脚下不那么暗了。”
她笑起来,上官照也同她一起笑,自小培养起来的友谊,比任何东西都要坚固。
“睡一会儿。”他柔声说,“臣看陛下精神很不好,想是圣躬还未大安吧。日后病了再也不要去丞相府上了,他与陛下不是一条心,臣怕他会暗害了陛下。”
她凄恻牵了下唇角,“在他还未找到人取代我之前,不会的。我若死了,谁来当他的傀儡?他如今手上权太大,各处奏疏都有他掌管,丞相领尚书事,大大的不应该。明日……”她重又闭上眼喃喃,“明日朝堂上,我要触一触他的逆鳞。尚书台不能被他架空,否则这大殷江山,真的要姓燕了。”
“陛下不待大婚后再行事么?”
她缄默,半晌才道:“不论皇后立不立,朕十六岁亲政是大势所趋。皇后的位置不过是种态度,让他安心罢了。若不是还需借住他平衡列侯,我早就容他不得了。既不为我所用,必为我所杀……且再等等,等我替换了卫尉和执金吾,我便再也不用怕他了。”但这条路究竟要走多久,她不知道。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往前看,其实迷迷蒙蒙仍旧没有方向,但希望不灭,总还有机会。
上官照为少帝盖上锦衾,从内寝退了出来。
青琐丹墀下,斛律普照正在巡守,见他下来忙迎了上去,“陛下如何?”
他说不碍,“气不顺罢了,睡一觉起来就好了。丞相出禁中了?”
斛律普照道:“应当上明光殿,命尚书台拟诏传令去了。”
因先前他在三出阙戍卫,其实乐城殿里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直到章德殿黄门令来找他,他才匆匆赶入内殿来,见到的是失神的少帝,和吓得呆若木鸡的侍御们。
他同斛律询问经过,斛律普照道:“丞相入殿谒见一切如常,当时另几位大人也都在场,殿上未起争执,政见也没有分歧。我悄悄打听过,据说丞相接了一份匿名参奏燕氏与荆王勾结的奏疏,直接面呈了陛下,陛下御览后并未责令深查,反倒是丞相自请收押昭狱,被陛下断然否决了。”他想了想,复又道,“这期间还有一个笑话,据说丞相呈荆王手书时,不慎将袖子里的抱腹带出来了,在场众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抱腹?”上官照讶然问,“女人用的小衣?”
斛律颔首,面有尴尬之色,“君前失仪,没想到丞相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低级错误丞相自然不会犯,那么这个抱腹,大约就是此次事件的真正诱因吧。
外间对丞相和少帝关系的揣测,有千百样版本,有说他们水火不容的,有说丞相渔色少帝的。当然也不乏少帝取悦丞相之类的言论,更有甚者将丞相、少帝及皇后三者搅合在一处,谱写出一出离奇的人伦惨剧,听多了简直要叫人做恶梦。如今事坏在抱腹上,什么人会用抱腹,自然是女人。皇后既是丞相养女又是女人……难道那个qín_shòu不如的燕相如□□皇后,借此刺激少帝吗?
上官照要被自己的想象吓倒了,虽然推测过于大胆,但除了这个,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国母遭淫,连将来的皇统都有可能被混淆,少帝若不崩溃还待何时?
他扣住了斛律普照的腕子,“关于皇后,你知道多少?”
斛律被他吓了一跳,迟疑道:“只知是故右京辅都尉聂韫的遗孤,聂韫在陈关之战中捐躯,后来丞相便收养了聂氏姐弟。聂皇后受诏册立中宫,丞相上疏奏请封聂韫为秺侯,上已准了。”
“聂韫……”上官照凝眉沉吟,“中宫并不居于丞相府,燕相另置府邸收养,岂不多此一举吗?”
他没有再往下说,看来是应当探一探的,如果能够拿住奸相的把柄,那么于少帝来说也是一线生机。
御城周围有很多景色宜人的地方,比如春生叶,比如月半里。丞相用以安置皇后的宅邸建在月半里,那是个丘壑玲珑的所在,凤尾森森遮天蔽日,皇后宅就在竹林最深处。夜间探访,需经过很长一条直道,前半截当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到了距离宅邸略近的后半程,隐约才见林间风灯摇曳。再往前豁然开朗,门楣下宫灯高悬,没有匾额,没有阀阅,甚至连一个守卫的缇骑都没有,实在和受封后的熏灼出入甚大。
不能走进光亮处,必须绕开前门。他兜了个圈子,打算从边门处的女墙上翻过去,正要潜往墙脚,忽然听见马蹄笃笃由远及近,一辆轩车从直道上过来,蓬盖两腋吊着铜灯,灯光照亮车上贵人的脸,正是丞相。车到门前停下来,门里家丞深深行礼,连一句询问都没有,直接将人迎了进去。
真是轻车熟路呵,远观的人心里怒火升腾。本想摸清了地形就走的,没想到恰好撞上,那就务必要进去掌个眼了。
皇后宅的规制并不高,轻轻一跃便过了墙头。落地后四下打量,唯一的感觉便是空。奇怪竟连一个仆婢都不见走动,这位皇后平时的生活有多清苦,就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