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伸手轻轻揉开我额前的刘海,好似见到了甚么,有些吃惊。
我道:“怎么了?”
她忽地微微阖了阖眼,长长的睫毛掩起了幽邃,低低道:“没甚么。”
我将信将疑地摸摸额头,那里光洁的很,也没生着异物。不由得想起城隍庙前那撑着伞的公子曾经在我额头上按了下,冰冰凉凉像针扎一般,顿时心里打了个冷战。偏生此时觉得渴了,只得将那一闪而过的心思挥去,走到桌子旁去倒茶喝。
摇了摇茶壶,却是空的。
我回头道:“我去厨房烧点水,洛神你若是倦了,便再睡一下。”我病了这许久,她一直在旁照顾我,定是十分累了。
她摇摇头道:“还是我去罢,你才刚好。”边说着边要往外走,我忙上前拉住了她。
她一直是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摸样,我一想象她要进厨房烧水做饭,总觉得哪里不搭调。冲她笑了笑,道:“我现下可全好了,就是现在跑到墓里捉粽子都可以。”
随即拎着茶壶,推开门下楼,客栈里此时静悄悄的,人们都在熟睡,只有厅堂点着一只孤单的烛。
正摇曳生烟。
厨房里昏暗得很,我掌了灯,拾了些柴火开始烧水。灶膛里火焰安静地燃着,不时发出火星子哔哔啵啵的声响,我搬个板凳,扶着下巴坐在一旁等,默默盯着那红色的火焰,而灶上的热气也渐渐生了起来。
我以为我刚刚从梦里醒过来。许是我一路随洛神她们走过来,经历了太多,个中诡异匪夷一般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人若是沾多了那些邪物,心也跟着渐渐疲累起来,此番我一人安静等着热水去泡茶,竟然觉得这番安宁恍惚若隔世。
师清漪。
你该属于哪里?
你又是谁?
忽然有些迷惘起来,脑海里不时有过往遇到的人影景象穿梭,这时候灶膛里一缕调皮的烟却冒了出来,将我的眼给熏了个厉害。
只得揉了揉眼叹口气站起身来,此时热水已然好了,我找了些茶叶往茶壶里一扔,滚水烫下,又料着外面雨下得大,身子有些寒,便又取了生姜切成细细薄片,与茶叶一同沏了壶姜茶。
煮好茶后,想着方才被烟火熏得有些味道,打了盆水仔细清洗,觉得清爽了许多,这才拎着茶壶出了厨房。
辅一出门,我便站住了。
洛神此时就撑着一把纸伞在不远处立着,身量颀长笔直,映得她好似雨中一幅淡淡山水画。
厨房在客栈院子后面,途中也没甚么廊道避雨遮挡,我先前没带伞,是一路飞跑淋过来的。我忙走了过去,与她同撑一把伞,她此时已然穿戴得十分整齐,发丝也细细打理了,眸子里沾着水汽,连带着那蝶翼般睫毛也扑闪着水珠般。
“冷么?”她一手撑伞,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握住揽到她胸前,她的指尖冰冰凉凉,宛若有细细雨丝停驻其上。
她似察觉了,有些歉意道:“我的手也是冰的。”言罢将我的手捉到她唇边轻轻呵了呵,霎时温热如兰的气息萦绕而来,从我的手上漫溯而过,一直暖到我的心里。
我脸立刻又烫了,小声道:“你怎么也跑出来了,雨很大的。”
“我等了你许久,不见你回来。”她随意说完,遂拉着我穿过风雨栈内堂行去。
两人回到房间,我一丝倦意也无,搬了条凳子在窗边坐了,洛神却只是靠着窗子立着。窗外此时雨声簌簌,隐隐有风声穿过枝桠,沙沙的响。
我以为她会问我昏睡前在城隍庙发生了甚么事,遇上了甚么人,可她都没有问,只是一直安静地望着我,犹如落花沾地,无甚音响。
原本我准备了很多话要和她说。
很多很多话,一句一句,都想说与她听,想不停地叫她的名字。
可此时看她娴静淡然的摸样,我忽地释然了。
甚么话都不需要,她明白,我也是。
我一言不发地盯着手中的茶盏,茶盏边缘压了青花,有一尾青色鲤鱼绘在上面,透亮的水中数瓣细软的茶叶舒展开来,单单飘着薄薄的一片姜。
眼前弥漫着姜茶的雾气,许是茶混着姜片的味道有些怪,她抬抬眼,望向我道:“你喝的甚么茶?”
此时她长身立着,身形高挑纤细似青竹一般,长长的发已然漫过了腰际。好似雨天她便待在雨里,晴天却又衬着骄阳,放到哪里,都是如此的贴合,叫人不能挪开眼,不能忘记她。
我捧着茶,看得有些痴,这时候她身上的冷香混着茶香弥漫了来,散在窗子递进来的散漫雨声里。
我一时感触,便随口道:“这茶叫‘雨夜细扶香’。”
你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抹香。
不曾散。
她听了我这信口胡诌的名字,脸上一丝诧异,随即抬手上前,轻轻在我头上敲了一记,道:“骗子,明明就是普通的茶,加片姜,甚么歪名?”深沉的眸子里却轻轻翻滚好似海浪,正染着薄薄笑意。
我尴尬地笑。
她收回手去时,我眼风扫去,瞥见她手指纤长,极是漂亮,只是左手的小手指却残缺了,掩在了衣袖下。
心里忽地有些触动,捉了她的手过来,握在手里细细端详。她的手羊脂般柔滑,翻过来,掌心却有细细的茧,是因多年握剑给磨的。
鬼使神差地,我低下头去,在那莹润若玉的手背上轻轻一吻。
她的手立刻似游鱼般缩了回去,眸子里却灼灼闪着光,在那一方窗下,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