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他的确有骄傲的资本——他的父亲能把赈灾粮食当作自己的私产,这得是多大的官哪?
虽然没有实质的证据,但安朝云确信,那个把印了官家火纹的粮食卖给安老爷,又引了土匪进阳城灭了安家满门的人,一定是那个人!
她打心眼里无法理解,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贪欲?那样的贵人,为什么也会缺钱?他和父亲已结了儿女亲家,若是联手赈灾,明明是一桩善举,本来是亲上加喜的好事,偏偏变成了祸事,只为他一己之私!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陆川曾经打趣,说父亲是个大善人,安家百年家业,就要败在父亲手里。
一语成谶。
只可惜……知道那个人身份的人,已经悉数被灭口了。
除了她安朝云。
可笑的是,其实她并不知道那个贵人究竟是谁。她竟忘了问一问父亲——也不算忘了,彼时,父女二人已经近十年没有见过面,哪里好意思说这个?那时,只以为度过了十五岁这个坎,以后的日子很长很长,有的是机会弥补这些年欠缺的父女之情,有的是机会聊聊这些年各自的际遇,有的是机会在出嫁之前说一说夫家的事情……
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郎君,她是真的很满意呢……她不止一次幻想过,二人会怎样一点一点熟悉起来——那样的富贵小郎君,一定要用拳头教他服服贴贴,保管他不敢生二心。他一定会很奇怪,这个娇娇俏俏的大家闺秀,哪里学来的拳脚功夫?而且她会的,可不止拳脚功夫呢,陆川的医术她也学到了五六分,往后的日子,他的惊喜之处还多着!
然而这一切,已经毁在他父亲的贪欲之上。那个人……
他一定很担心,那一日灭安家满门,安朝云并不在。他一定以为安朝云会想尽一切办法进京告御状吧……这些日子他一定惶惶不可终日,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而陆川也正是以此为线索,针对那些到处找人的家伙,顺藤摸瓜,试图将他揪出来!只可惜,这个人实在是藏得很深,搜捕安朝云的行动进行得极为隐秘,这么久了,始终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大半月前,陆川总算得到确切消息,洛城附近有不明势力正在四处找人,于是当即动身往洛城方向去了。不料这一去,竟如泥石沉海,再也没传回过消息。
想到陆川,安朝云有些坐不住。
祸害遗千年……他定是不会有事的吧?
安朝云叹了口气,又起身披上外袍,向着西三里去了,去看望因旧疾发作,许久没露面的九叔。
九叔其实是九师叔。避到这铁杉林中时,凌云门埋掉了牌匾和传承信物,将此地命名为十里寨,一众师兄弟、门下弟子也改了称呼。
陆川有八个师弟,安朝云这一辈的弟子,就称呼他们为大叔至九叔。弟子之间互称各自的姓名。
近十年来,十里寨也收容了一些外客,以及寨中人的亲朋好友,渐渐地,也不再提从前门派的事情了。
安朝云到了门外,轻轻扣门,唤一声“九叔”。
“云儿啊……不要进来了,仔细病气过给你。这里面,味道也不好闻。”九叔沙哑着嗓子应答。
安朝云觉得有些怪,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摇了摇头,道一声:“那九叔好好歇着。”
她略微沉吟,似乎的确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九叔了。以往就算是旧疾发作,也不会这样一直避着人的。上回寻了个由头进去探望过,虽说总感觉有点不对,但里头的人的确是九叔不假——那垂到下巴上的厚嘴唇,再没谁了。
她迟疑着回过头,见张岳正做贼一般缩到一面墙后头。
张岳?方才六叔提到,张岳在天黑时分,偷偷潜进六叔的屋子,偷走了他的鞋子……他现在鬼鬼祟祟在这里,又想干什么?
她从另外一头绕到张岳身后。
张岳不知安朝云已到了他后面,伸长了脖颈向外一探,拍了拍胸脯:“幸好没叫她瞧见。整个西三里,就剩这一处了,少歌兄弟头一回吩咐我办事,可得给他麻溜办顺了!”
“谁是少歌兄弟?”
张岳双眼一亮,道:“就是文能定天下,武……武就不说了。运筹帷幄、舌战群雄、fēng_liú倜傥、义薄云天的……”张岳猛一回头,惊得舌头打结,“朝、朝、云姑娘,你你你怎么在在在……”
安朝云板起了脸:“张岳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怎么也做起梁上君子的勾当?做这勾当也就罢了,拿这么多鞋子,穿得完么?”
张岳涨红了面皮,尴尬道:“我……我寻思着……”
“嗯?”安朝云凤眼一瞪。
张岳急智陡生:“我寻思着,闲着也是闲着,趁这几日,日头好,帮大伙把鞋子拿出去晒一晒!朝云姑娘你闻闻,这个味儿……不太好……是吧?我要是去说,别人也不好意思不是?所以……干脆悄悄做个好事,不留名,嘿!”
“哼!”安朝云一撇嘴,“我分明听到你说,这是少歌兄弟的吩咐。就是新来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