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盏茶后,巫王果然悠悠转醒,见晏婴红着眼跪在榻前,他叹道:“孤没事。”便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晏婴忙命内侍取来软垫,垫到巫王背后,含泪劝道:“王上身系巫国安危,就算是……为了殿下,也要爱惜身体才是。”
从剑北回来后,巫王便开始失眠,这两日几乎到了彻夜不眠的地步。白日里政务堆积,夜里又不得安宁,巫王已无端晕厥了五六次,醒来后,便神思恍惚的走到那座荒废已久的沉思殿,枯坐不语。
晏婴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岂能不忧。
“你说得对。”巫王削瘦黯淡的面上,忽然焕发出一些光彩:“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孤应该振作起来,尽快把世子接回来。他向来挑食,南边的饭食,定然是吃不惯的。”
“快、快去把剑儿叫过来。”巫王迫不及待的道。
晏婴鼻尖一酸,道:“王上怎么忘了,东阳侯已经请旨长驻剑北了,这个时辰,只怕正带着将士们四处巡查呢。”
巫王大梦初醒一般,失笑道:“你看,孤高兴的都糊涂了。”
“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不断从芷芜苑的内院传出。
云妃病了几日,正披衣靠坐在榻上,缝制一件崭新的棉袍。因为咳得太厉害,她苍白的面上,被激出几丝红晕,倒显得恢复了些血色。
珊瑚端着熬好的汤药掀帘进来,见云妃又在做那件棉袍,心中一酸,劝道:“娘娘都熬了五日没合眼了,若是……若是公子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心疼呢。”
虽然云妃没说,可珊瑚知道,这件棉袍是给子彦做的。
“好了。”云妃搁下手里的活计,接过药碗,望着窗外笑道:“眼看就要到小寒了,不做完这件棉袍,我心里不踏实。”
药汁很苦涩,咽到喉中,却没多大知觉,只因她心中那份苦涩,要比这药汤苦上百倍千倍。
景衡投湖自尽的消息,令她更加煎熬。她甚至一度想冲到侍卫营,亲口问问独孤信那湖底还有没有其他的尸体。
珊瑚见云妃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噘着嘴巴道:“娘娘总这样耗费心力,这咳疾只怕拖到开春都好不了。”
云妃果然又咳了一阵,重新拿起那件棉袍,缝了两针,忽问:“前两日,我让你送给含山公主的热汤,可送到了?”
提起此事,珊瑚便气愤不已:“娘娘一片好人,人家却不肯领情,不仅打翻了碗,还说咱们宫里人是故意看她笑话,也活该她冻出风寒。”
“你说含山公主患了风寒?”云妃脸色一变。
珊瑚点头:“听说,章台宫被封了之后,她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最后还是独孤统领大发善心,派人把她送到了杏林馆。”
云妃再也坐不住,厉色道:“杏林馆都是男子,公主怎能待在那里!你立刻带人,把公主接到芷芜苑来。”
珊瑚没料到云妃动了真怒,有些愧疚的道:“奴婢这就去办。”
等珊瑚离去后,一袭白衣的少年,缓缓从暗处步出,隔着半闭的轩窗,定定的望着阁内埋头缝制
棉袍的云妃,苍白削瘦的俊面上,不知不觉已流出两道水泽。
寒风吹过,钻入单薄的白袍中,少年眉峰紧锁,痛苦的弯下腰,扶墙跪下,继而,一缕乌黑的血丝,从嘴角淌下。
云妃似有所觉,陡然扔了针线,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便赤足奔往阁外。
枯叶满阶,窗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轩窗下,除了两株松木,再无他物。
楚王给各国的国书一发出,原本冷清的北渚馆一下子热闹起来,楚国朝中勋贵大臣的马车从馆门口一直排到巷尾,众人各怀心思,都想看看这位备受楚王宠爱的小王孙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一想到这位小王孙还有个更有趣的身份——昔日巫国世子,楚国群臣愈加控制不住那颗充满八卦的心。
可令群臣感到失望而气愤的是,他们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馆内的那位小祖宗不仅没露面,连打开馆门、请他们进去喝杯茶这种基本的礼节也没有。
一句话,就是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于是,第二日早朝,就有几个爱面子的文臣上书楚王,言住在北渚馆的那位小王孙恃宠而骄、目无礼法、藐视群臣云云,请求楚王严惩,为他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