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才进入逆斩堂没多久的少年稍稍蹙了蹙英挺的眉，深蓝色的瞳孔里带上一抹惊诧和警惕。要知道以往这个时候，有些眼尖的熊猫早就慢吞吞地爬过来抱着小腿要吃的了，现在却连一只团子都没有见到。

反常必有妖。

忽然听到某处传来陌生的清脆笑声，他心中一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拨开遮掩住视线的一丛青竹，唐行风瞥见一抹灵动的紫。

紫衣银冠的女孩正被大大小小的黑白团子包围着，笑声宛若银铃一般动人。纤纤玉指执着一根剥了皮的竹笋任由熊猫啃着，背靠着一只毛茸茸的大团子，盘起来的大腿上也被一只小团子霸占着酣睡。被微风吹拂的黑发一缕缕飘散开来，越发显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

许是他的动静惊动了不知名的女孩，不由回眸，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撞上了唐行风的心脏。巧笑倩兮，灵澈通透得仿若一泓清泉。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看清了女孩眼底的好奇和善意。分明应该直接拿出千机匣直接把这一看就知道来自五毒的陌生人驱逐出境，唐行风却鬼使神差地开了口：“这里是唐门的地方，你是怎么进来的？”

女孩仰起脸甜甜一笑，并不害怕这个比她高出不少，左脸被银质面具覆盖的冷面少年：“近。”

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个字，但是莫名其妙的唐行风能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五毒……离唐门近？”

女孩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个甜美的酒窝。

依唐门的规矩，若是有外人擅自进入唐家堡，必定要捉拿起来，但这里毕竟只是唐门的近郊，唐行风也只是看着那双纯净的眼睛轻声道：“走吧，这次我当做没看到。”

比起女孩断断续续，腔调又古怪的发音，他的中原话要标准得多。说不上字正腔圆，可也是发音清晰，绝对不带有任何奇怪的口音。

女孩听懂了他的话，仰起的脸蛋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失望。小手摸了摸大腿上熊猫毛茸茸的头顶：“熊猫……可爱。想来。”

是觉得熊猫很可爱，所以想再来？

唐行风叹气，是时候自从他进入逆斩堂……不对，是自从他被唐门收养以来，就很少出现这样的无奈心情了。明明该拒绝，可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有魔力一般，只需里头浮现起类似于失落的神色，唐行风的心就会莫名软一下。

“……每天，避开这个时候就好。”这是唐行风所给出的最大让步了。毕竟这个时候是唐门弟子投喂熊猫的时刻。万一遇到了其他人，他可不敢保证这个女孩可以全身而退。

女孩的眼里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彩，点亮了那张娇俏动人的精致面庞。虽说年岁尚小，但是五官间隐隐可以猜得到日后的风华绝代，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焕发着令人心神摇曳的魅力：“谢谢。”

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还不够一般，女孩轻轻地把已经醒过来的黑白团子放在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裙子，然后拉了拉唐行风的衣角。

“大哥哥，好人。”

歪了歪脑袋，好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女孩拿手指点了点自己，叽里咕噜说了几个字。后来反应过来唐行风应该是不懂，懊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蛊月。”

“你的名字？”

女孩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唐行风，一脸的期盼之情：“大哥哥，名字。”

唐行风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自己被装饰着飞镖暗器的手套所包裹着的手，缓缓将手指收紧，隔着厚重的布料感受到手心钝钝的刺痛。

自他走进逆斩堂起，就没想过已经成为唐门工具的自己还能被当做一个人，更别说是一个好人。女孩娇娇软软的声音让他那颗还没有完全死寂的心就像是浸在热水里一样，感觉到自己身上原来还有着一个“人”应该有的温度。

然而逆斩堂的人应该只能是一个工具而已。

所以唐行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女孩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拍开，转身便是一个浮光掠影，就这么瞬间在蛊月的面前消失了。

女孩下意识地伸手却抓了个空，收回手的刹那只觉得手里跟心里一并空空荡荡的。

那个大哥哥的眼睛，感觉好寂寞啊。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小腿有什么东西供着她，低头看到毛茸茸的黑白团子正在磨蹭着她光裸的腿，嘴角微微一翘。

蹲下身去摸摸：“明天，来看。”像是又想到了什么，赶忙补充上一句：“大哥哥，也是。”

这是十二岁的蛊月第一次遇到十五岁的唐行风。然而谁沦陷了谁被沦陷，却是只有自己才心知肚明。

缘起缘灭不由人，情浅情深无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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