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白露当日,遂州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阆州保宁军节度使李仁矩,相继接到朝廷诏令,命其联兵进讨剑南东川节度副使李绍斌。
阆州保宁军节度使李仁矩,也是军中宿将,只不过与李从璟等人骁勇善战,逢敌不避矢石,亲身陷阵,而后百战成名不同,李仁矩并不以个人武勇见长,早年在李嗣源麾下,也是客将一流。
所谓客将,节度使帐下,职司接待使节、宾客、出使外交等事的武官,有武将之名,而无武将之实,不领兵、不上阵、不与敌厮杀。
李嗣源继位大统之后,李仁矩为客省使,加封左卫大将军。所谓客省使,实际职能与客将并无本质区别,职司礼仪、邦交、少数民族管理之事。左卫大将军,自府兵制崩溃以来,无兵可领,到而今,不过是虚衔罢了,封之以示尊荣、地位,李从珂、石敬瑭,亦皆为左卫大将军。
由此可知,李仁矩并不长于军事。
保宁军,设镇于蜀中,堪称在蜀地心腹,所选节度使,缘何用了不长于军事的李仁矩?这却是有缘由的。
首先,李嗣源继位以来,朝廷与两川之间的联系,向来-经由李仁矩之手,朝廷遣使两川,亦多用李仁矩。前些时候,李嗣源于洛阳南郊祭祀天地,两川依制要贡献礼钱,朝廷便是派李仁矩去取。如是,李仁矩对两川了解较深。
其次,李仁矩深得安重诲信任。在蜀中设立武信军、保宁军之策,既然是由安重诲所提议,他在人选上便有天然优先举荐权。
再次,李仁矩跟随李嗣源多年,忠心可鉴,而朝廷在蜀中腹地设镇,节度使必要忠心不二之人,另外,许多年来,李仁矩在李嗣源身旁鞍前马后,不可谓没有功劳,从李嗣源加封其为左卫大将军便能看出,李嗣源亦是对其颇为看重。
第四,李仁矩为官为将多年,经验丰富,阅历深厚,也是成为节度使不可或缺的资本。
正因这种种原因,李仁矩得以出任保宁军节度使。
是以,在接到朝廷令武信军、保宁军联合进讨李绍斌的诏令后,李仁矩没有犹豫,当即遣了使者,却跟夏鲁奇商议用兵之法,准备大干一场。
熟不知,派往遂州的使者还未归来,李仁矩即接到了一份紧急军报。
这份军报,使得李仁矩与夏鲁奇合军进讨李绍斌的愿望,化为泡影。
......
却说七月中的某日,西川进奏官苏愿,从洛阳火急火燎赶回了成都,快马加鞭,未归自家府邸,径直来府衙求见孟知祥。
孟知祥得知苏愿归来,惊愕之余,心跳加快。所谓进奏官,藩镇派驻京城的官吏,乃是联系藩镇与朝廷、交流两地信息的重要官职,类似于后世的驻京办公室。苏愿未得令而擅归,必有大事,而当此之际,何谓最紧要的大事?
苏愿见了孟知祥,当头便拜,语出惊人:“朝廷意欲于今秋用兵两川,请大帅速速应对!”
朝廷意欲向两川用兵,虽说孟知祥早先就有预料,但预料与确信,中间相隔了十万八千里——更别说时间就在今秋,闻听苏愿此言,孟知祥顿时脸色大变,连忙扶起苏愿,详问其故。
孟知祥素有自立之心,又是有大智慧之辈,自然会对朝廷动向严密关注,他给予苏愿丰厚资财,令其在洛阳结交朝廷权贵、往各处安插眼线、四方探听消息之事,自然不用多提,李从璟用军情处作为细作,打探两川种种情报,这苏愿在洛阳,便也是孟知祥的“军情处”。
故而,朝廷对两川用兵的打算,虽未在朝堂上明言,而只是与几位宰辅谋划,却也让这苏愿在最后关头得知了去。
听罢苏愿的叙述,孟知祥便知此事不会有假了,当即召集幕僚商议对策,又是这苏愿,谏言道:“西川既已与东川结盟,当此生死存亡之际,自当携手同进。依卑职之见,武信军、保宁军扎根蜀中腹地,随时有可能扰乱两川,与攻蜀唐军内外呼应,实为眼前大患。故而,当先集中军力,剪除武信军与保宁军,再向剑门增派重兵,同时占据涪州,守住入蜀通道,如此即便唐军大举攻来,两川亦可高枕无忧。”
苏愿这番话,与“攘外必先安内”之说有异曲同工之妙,自然是眼下不容争辩的上佳之策。孟知祥晓得厉害,无不点头赞同,但这只是大局之策,具体用兵之法,苏愿不知底细,得由孟知祥亲自操刀。
随即,孟知祥派苏愿出使东川,约李绍斌起兵,同时给李绍斌送去了用兵策略:请东川先攻武信军、保宁军,而后西川出兵相助,戍守剑门。
对孟知祥的用兵之法,李绍斌还了个价,表示东川可攻保宁军,请西川去攻武信军。
得到李绍斌的回复,孟知祥冷笑不迭,连道李绍斌狡猾。
“阆州、遂州二镇,以遂州为强,而阆州为弱,李绍斌自取其弱,而予我于强,委实小人之态!难道李绍斌便不知,阆州、果州、遂州俱在他东川,围的是他梓州么?我西川出兵,乃是相助他东川,当此紧要之际,李绍斌竟然讨价还价,分不清主次,作此小人之态,让人愤恨!”有幕僚看透李绍斌的用意,不由得大骂,说完还请孟知祥不要助涨李绍斌的小人气焰,就这么让他占了大便宜。
出人意料,孟知祥并未如这位幕僚所想的那样,跟李绍斌要什么筹码,亦或还价,而是冷静道:“以强弱论,西川强而东川弱,西川击遂州,而东川击阆州,并无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