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洪这番条分缕析,却不合李仁矩期望,他不耐烦听姚洪长篇大论,打断了对方,“岂有此理,保宁军为平定两川而立,今战事在即,岂能避而不战!”
话被打断,姚洪不以为意,俯身顺着李仁矩的意思道:“东川既来,保宁军自然非战不可,末将并不怯战。然则,如何战法,却可商讨。依末将之见,李绍斌愤而来攻,兵锋正锐,此诚非可与其相争之际,不若坚守城池,深沟高垒,挫其锐气。彼百里趋利,久日无功,必定兵疲,锐士一失,便不足为惧也。彼时,我军进可出城击敌,退可待王师来援,进退自如,万无一失!”
诸将、幕僚闻听姚洪此番言论,皆眼前一亮,饶是不太动脑之辈,至少也晓得这是老成之见,前期未必有功,但长远观之,必定无过,而对于彼方疲惫之际,我方进退自如的见解,委实真知灼见。
李仁矩战意已决,却听不进去这番言论,不等诸将附和,即高声相斥:“一派胡言!蜀兵懦弱,怎敌我军精锐?再者,守城守于野,焉有自困孤城而望援军的道理?”
姚洪,并及诸将、幕僚还欲再劝,李仁矩却已没了耐心,“本帅战意已决,尔等休得多言,我大唐精兵,不惧强敌,彼来我迎,岂可自失锐气!诸位,败李绍斌,平两川,在此一举,有再敢言退者,军法从事!”
说罢,做下安排,聚集兵将,择机出城。
......
李仁矩决意迎战,不做那缩头乌龟,领兵出城的动静,很快被斥候报知给李绍斌。
李绍斌的第一反应,大喜,随即,冷笑一声,嘲讽道:“据有坚城而不守,反而以新编之军出城迎战,本帅倒是很欣赏这厮的勇气!”大笑三声,对左右道:“来时,本帅还担心,若是李仁矩拒不出战,阆州一时不能攻下,本帅恐怕难以分兵应对关外唐军,如今李仁矩狂妄自大,领兵来迎战,自寻死路,正合我意,尔等且说,本帅是否该相谢一番?”
左右莫不大笑,有人纳闷,言道:“李仁矩缘何执意前来送死?”语气真诚,像真纳闷一般,惟妙惟肖,更让诸将大笑不止。
李绍斌挪了一下马背上身子,以显得更加从容,他道:“昔日,李仁矩来东川取礼钱,本帅曾对其多加侮辱,想必令其分外不忿,故而此番迫不及待,欲来寻仇也!”
李绍斌这番话,说的正是李嗣源祭天、李仁矩来东川取百万礼钱的事。
当其时也,李仁矩为朝廷使臣,李绍斌自然设宴相候,然而等了半天,及至日上中天,也不见李仁矩来赴宴,李绍斌不忿,遂引兵至驿馆,这才知李仁矩在馆舍拥倡妓酣饮。
这令李绍斌大怒,将李仁矩揪出,大骂道:“今我为籓侯,尔衔君命,宿张筵席,比为使臣,保敢至午不来,自共风尘耽酗,岂于王事如此不恭!”愤怒李仁矩太不把他李绍斌当回事,又声色俱厉道:“只如西川解斩客省使李严,谓我不能斩公耶!”意即,李严开罪了孟知祥,被他杀了,今日你得罪了我,我也敢杀你。
李仁矩大为惊恐,遂拜,涕泗横流求饶,李绍斌这才放了他,后来,李绍斌本来该贡献给朝廷百万钱的,只给了五十万。
左右闻言,有不清楚这件旧事的,拍李绍斌马屁:“原来如此,大帅彼时辱李仁矩,使其今日愤而兴师、自投罗网,自即为种之春而收之秋也,大帅高明,我等拜服!”
这马屁话简直一派胡言、狗屁不通,李绍斌却很受用,志得意满,却又偏偏一副并不在意尔等小事的神色。
......
白露次日,东川军与保宁军相遇于野。
两军对垒,各布军阵,旌旗招展,甲胄鲜明,战马奔驰,烟尘蔽目,彼此巍峨万余众,平地垒起铁甲森林,气势凛然。
李绍斌登高而望保宁军,谓左右曰:“乌合之众。”
李仁矩远观东川将士,遥见对方军阵侧后高地上帅旗下一人,鲜衣怒马,想来是那李绍斌,咬牙切齿,双目通红,愤而传令三军:“出击!”
保宁军虽是初建,将校不乏军中宿将,观罢东川军阵,岂能不识货,知晓其精锐,各露惧色,听了李仁矩军令,闻了战鼓响起,硬着头皮,挥师出动。
李绍斌观对方军阵出动,未几,面色轻蔑之色,“李仁矩,真乃狗屁不通之辈。也罢,今日就叫他见识见识,我东川雄师是何等威武!”言罢,传下军令,迎击保宁军。
两军兀一接阵,相持不过一刻,保宁军前线颇有死伤,阵线受损;两刻,东川军急进一二十步,保宁军渐不能挡,阵线后移。
保宁军军阵中,众将校见东川军如此悍勇,无不大骇,有人惊道:“东川贼军怎生如此勇武?!”
又有人愤恨道:“大帅不听姚将军之言,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是舍易就难也,我军多新练之卒,战力未成,这仗,如何打得下去!”
交战未及半个时辰,保宁军将校相顾后退,继而现出溃逃之象!
至此,李仁矩犹不死心,严令各部不得后退,“两军交战,有进无退!令,进者赏,退者斩!”
军令下达,各部如若未闻,不及多时,东川军突入保宁军阵中,声势大振,呼喝声远传十里而不绝,保宁军阵脚大乱,各部张皇后退。
见此景象,李仁矩再也把持不住,面色一片惨白,两股战栗,汗如雨下,终于知晓败局已定,覆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