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厚厚的大门,有意贴着墙壁走,听客厅里有人说话,留神向里面偷窥。客厅里坐着一个衣饰整齐眉眼精明的中年女人,正满面笑容地跟水保田说着什么,不用说就是王媒婆。在平府城,做媒婆的女人,大多敬业聪明听闻甚广,她们自认为串联男女姻缘,是上得台面的事,第一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利索,就算去大富大贵人家,也可昂扬登堂入室。第二要灵牙利齿理事明白,平府城的人际关系适婚男女,以至鳏夫寡妇,要了然于胸。王媒婆深谙此道,是平府城中配对最成功的媒婆。
水天然站在客厅的窗根下,静听客厅里说话。
水保田:“这开银号的周家,和我家倒也勉强门当户对,只是不知道他家的孩子怎么样。”
王媒婆:“要说身材,那是极好的,若论才能,早几年前就在银号里主事了,写算都精,更会双手打算盘,多繁碎的账,只听他算珠拨拉得像急雹骤雨,只要算珠一停下,明细账目就清清楚楚出来了,毫厘不爽。”
水天然在窗外心里冷笑:“我见过那个会打算盘的,长了一张数不清的黑麻子脸,这王媒婆还真能扬长避短。”
王媒婆:“不瞒您说,周家的老掌柜见过府上的大小姐,说天仙似的一个人儿,他们家要是有福能娶过去,会供起来的。”
水保田:“婚姻大事,我得让她老子知道,同意或者不同意,我都会给你一个话。”
王媒婆:“行,行,过几天我再来府上讨话。”
王媒婆甩着手绢,刚迈出客厅的高门槛儿,水天然在她背后说话了:“你不用再来讨话了,另给他说一个卖胭脂人家的女儿好了。”王媒婆吓了一跳,回头见是水天然,想来刚才的话全被她听去了,复又笑嘻嘻地说:“大小姐怎么单要我另给他说一个卖胭脂的人家?”水天然冷冷地说:“除了卖胭脂的,谁家有那么多脂粉给他盖一脸麻子。”王媒婆心知水天然不愿意:“男人脸上长几颗麻子防碍什么,谁脸上没有个麻点黑痣的?”水天然脱口说:“我见过一个人,他脸上就没有半点瑕疵。”王媒婆反应机敏:“那人是谁,只要是咱们平府城的,没有我不认识的,就算真的不知道,也经不住我打听得出来。”水天然犹豫了一下,见王媒婆玩味似地看着她,一横心说:“养马的燕家,有一个叫燕子丹的儿子,他脸上就没有缺点。”王媒婆一拍大腿:“老天爷啊,我真是糊涂了,现放着天配良缘,我还乱牵线,你俩要是能凑成一对,那不就是金童玉女了嘛。”水天然被她说了个大红脸:“我只是拿他反驳你的话,哪个要你提亲去。”王媒婆看水天然神态扭捏,就知准是这意思了,大包大揽说:“这事包我身上了,包准马到成功。”
水保田听王媒婆和水天然,在外面高一声低一嗓的,走出来问:“你们在那儿说什么?”王媒婆笑答:“大小姐要我把周家孩子,另说给卖胭脂人家的女儿。”水保田听不明白:“什么卖胭脂人家?”水天然急了,一推王媒婆,小声说:“你别没正经,那边说好了,再跟我爷爷说。”王媒婆忍了笑,跟水保田说:“大小姐要我把她的银脚链,找个银匠洗洗,我随便给她说了句玩笑。我走了,一两天得了信,就来告诉你。”王媒婆这话,其实是说给水天然听的。水保田听糊涂了,不是听他信儿吗,怎么反要来告诉他了?
☆、竞出天价马(一)
平府城的马市很有名气,每年四月,长达半个月的“骡马大会”,吸引着远近俗称老客的马贩子,云集平府城。燕家的马匹,在马市上最受欢迎。“骡马大会”的主会场,设在城西,届时,满城马匹,连带着骡、牛、驴,也一并交易,说书、唱戏、耍杂技的,纷纷前来凑场。一年里,也就四月的“骡马大会”,能让灰暗、压抑的平府城,变得灵动、野性起来。
燕云林一早就起来了,昨天“骡马大会”正式开始后,他就打算着把自家的马匹,拉到大会上露露面,这是宣传燕家马的好机会。那些老客和经纪,不都在议论燕家马匹新品种的优劣吗,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今年,一些老客,从外地大批量贩进价格低廉的马匹,让燕家的马匹,在“骡马大会”上的地位,倍受威胁。
燕云林洗漱过,正吃着早饭,伍来顺从城外的养马场来了,燕云林让人添加碗筷,伍来顺也不客气,坐下就吃。两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风卷残云似的,一会儿就填饱了肚子。漱口水端上来,燕云林接在手里,问伍来顺:“挑选出了多少马?”伍来顺捏着牙签剔牙缝:“五十匹,已经送到马市上了,我来请哥去看看。”燕云林漱毕口,叫人拿来他出门见客时穿的长袍马褂,穿上才要出门,因见伍来顺身上的对襟褂子油污膻气,摇摇头说:“脱掉这件,我另给你一件才穿了一水的长衫。”伍来顺皱皱眉:“哥也太罗嗦了,我身上的衣服,旧是旧了点,可穿着顺胳膊顺腿。”燕云林已经拿出一件八九成新的宝蓝色长衫:“咱家的马都洗涮过了,你这身皮也换件光鲜的吧。”伍来顺只得脱去短褂,罩上长衫,他还挽起了雪白的袖口。燕云林看着他笑说:“也就穿了件长衫,就屏去了一多半草莽气。”
两人衣服整齐地出了大门,大门口,燕子丹在吩咐人给燕云林的马备鞍。燕云林骑上马,看燕子丹的白马也在,遂问:“你也要去那又脏又挤的马市?”燕子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