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哟哦哟哦哟……”林长富还在哼哼,要死不活的样子,眯着个双眼,就是不睁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哦哟哦哟……”
就这副死样子,林校看一眼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要瞎,也不知道是见过多少次了,十根手指头都数不过来,越看心越冷,走过去将门关上,并且手里拿着的菜刀一直没放下,冷眼瞪着林长富,“想死到别处去死,别来这里。”
明知道他是吓她们,她还是为这样的想法而恶心,这不是她们家,而是她们租的地方,人在人家屋子门上吊死,她们家还能在这里住吗?人家房东有什么过错,不过就是把房子租给她们家,反而给他们自己家揽了个要上吊的神经病?
林长富就倒在水泥地上,不起来,像是没了力气似的,就在那里直哼哼,除了这个,别的一点声儿都没有。
这态度,更让赵霞气得够呛,忍不住要去拉他,林长富一个大男人,尽管瘦得跟皮包骨似的,平时也许能拉得起来,今天林长富偏要赖在地上,她还真是拉不太起来,双手放开林长富,指着他的脸,“你起来呀,起来呀,起来讲清爽呀,还要不要过日子了?过不过日子了?”
林长富无动于衷,眼皮也不动一下,直愣愣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像是耳朵聋了般,到最后,他还把身蜷缩在一起,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
他就是不说话,依旧在哼哼,像是受了罪般,而且是被赵霞母女三个给欺负了。
赵霞没了力气,也就放他在地上,没再去拉他,气头还没过,她气得什么也不想说了,看看小女儿瞪着林长富的眼神,她连忙把小女儿给拉了过来,“看其做什么,看其做什么,看其还要把他脾气看大了,他以为他干的都是对的,从来没有错,你困觉去,别理他,有我呢——”
“有我呢”这三个字钻入林校的耳朵里,也是听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话,每次得到的总是失望的结局,以至于她听这三个字都有些下意识地要反胃,——林洁坐了起来,要是还不醒了,她就真是睡死了。
她的脸色比林校还更难看,瞪着林长富,尤其是林长富脖子上的那一圈废弃电线,让她一下子就知道了他想干什么,就是知道了才更生意,她忍不住地从床里起来,“你想搞得阿拉三个人在这里住不牢是吧?你要作死就一个去作死,不是看不上我跟阿校两个女儿吗,你还要转来做什么?要死跳海吃敌敌畏都好,你要来这里上吊装什么?”
她不骂还好,她一骂,林长富瞬间来了精神似的,瞪大个双眼,快跟牛眼睛一样大,眼里都冒火,好像不能容忍林洁对他的冒犯,还有对他的这种嫌弃,就那瞪着林洁,就像瞪着前世的仇人。
就那个眼神,叫赵霞忍不住要护大女儿,“你瞪什么瞪,还是大洁讲错了?我看其是讲的一点都没错,都是你的错,别人家爹都是好好的,对女儿都是好好的,就是你,打小就看女儿不是眼睛不是鼻头,你要靠子侄你去靠,你要当没有女儿就没有随你,我是要靠女儿的,一点当爹的样子都没有,还要想其把你当爹看?”
“离婚,离婚!”林长富蹦出口。
赵霞愣了,表情有点木然,又有点纠结,又好像听到什么石破天惊的话,看看两女儿眼里闪过的惊喜,又看看赖在地上一脸坚决样的林长富,他好像是十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他的话——
“都嫌弃我,都嫌弃我,就离婚,我就看着你们三娘没有我日子会过成咋样子,我是讨饭也不会讨到你们屋里门口的,离婚去,离婚去!”林长富终于没再哼哼了,突然间底气十足地嚷嚷,“礼拜一就去离婚,谁人不去离婚谁人就是畜生!”
这狠的,林长富就是这么狠,他对妻子女儿狠,对自己也是狠得下心咒自己,——林校心里万分欢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等到林长富自己说离婚的事,她一直就等着,然后心花怒放。
上辈子也是闹过一回离婚,到了民政局那边办离婚手续,两个人又转回来了,说是婚姻登记证没了,——婚姻登记证,林校开始也没见过有这个东西,那年代的人因为户口政策并不是像现在这么严格,事实婚姻也是能迁户口过来的,不像现在必须要出具登记证才能迁户口。
那时候,她还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不没登记,后来她才知道两个人登记了的,而那个他们借口找不着的婚姻登记证她有一次整理东西时见过,就在他们每次搬家都舍不得丢掉的红色皮箱子里,那是他们结婚时攒下来的家当。
这一回,不会再有婚姻登记证遗失而离不成婚的事情——她要拉着她姐林洁一块儿去,一块儿去见证他们的离婚事宜。
赵霞还愣在那里,好像并没有听清楚,她的眼神都是茫然的,没有一点儿焦距,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里,脸色慢慢地变白,又慢慢地转红,又白又红,看上去特别的惊心。
“你个没良心的,”赵霞哭喊着扑了上去,对着林长富的胸口用拳头捶打着,“我嫁你后,一天福都没享过,每天都是拼死拼活的挣钞票,你老是赌呀赌呀,老是不争气地哄骗别人钞票,我还是跟你过去,你现在要离婚,你这个没良心的,没良心的,良心都狗吃了……”
林长富一把将她给推开,看也没看她一眼,将脖子上的废弃电线一甩开,趿着拖鞋就出门扬长而去。
赵霞被推倒在一边,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