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晚间众人散去,娘便特意拉了惜恩道,你叔叔家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自是娇养惯了的,今日若有亏待,你也别往心里去,我与你爹自有章法。
陈掌柜却有些气不平,他闺女娇贵,莫不是我闺女就得受她欺负,真是岂有此理!
陈夫人瞪了眼夫君,你素来稳妥,怎偏此时糊涂了。都是小孩子家任性的做法,何必认真。况老二此次回来说是等待调任,少则三两月,多则一年都是有的,何必与他有隔阂。
惜恩见二老为了自己争吵,忙劝道,自古以来世人都讲究孝悌二字,殊不知这悌之一字,女子最关紧要,其家离合,往往关系于此,乃万不可缺的。苟能姊妹和睦,互相敬爱,彼此箴规,焉会不家业兴旺。
我儿虽出生贫微,却懂得比那熟读圣贤书的人还要多,老夫何德何能,有福至此!陈掌柜感慨良多。
戏文上唱的,女儿听得多了,自然就记住了。爹爹实在谬赞。惜恩学了那戏台上女子模样,一个深深的万福,逶迤而去,逗得二老忍俊不禁。
陈家二爷自京城回归老家省亲,少不得要热闹几日。葫芦屯里但凡有些脸面的无有不借着机会前来陈二爷面前照个脸熟,宏昌染坊的李掌柜更是自然。
李掌柜提了东西进了里院,李墨林跟着爹也进去了一刻,到得陈二爷面前行了礼,他最不耐拘束,不一会便溜了出来。
大娘忙活,怎不见我延瑞兄弟?李墨林规规矩矩的立在陈夫人跟前,眼睛早瞟到西厢房窗户处的惜恩。
陈夫人是看着李墨林长大,忙笑道,侄儿越的俊朗起来,你满腹诗书,来年再中个进士,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给我们葫芦屯长脸,大娘等着喝你的升官酒。用手指着西厢房道,你兄弟同你惜恩妹子再研究布匹呢,两个人说是要出甚新花样,你也去看看。
惜恩将丰泽县城里买来的布左看右看,向延瑞道,你看看这布和咱的有甚不同之处?
延瑞将手中的布揉搓了一番,坯布厚实,但是人家是县城,比不得咱这地方都是些平头百姓,布的质地好些也是应当。
惜恩托腮凝思了片刻,我不是说这,若论布的厚薄也没什么大意思,我是说染色,你看出什么没有?
延瑞又将手里的布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老实道,若论这布的上色竟是不如咱染坊出的颜色亮眼,细细瞧着有些地方还有些不太均匀,想来大地方也有干糙活的人。他自幼整日泡在染坊里,对自己一手的染布功夫自是十分的自信。
惜恩扔下布,伸手从笔筒里抽出支毛笔来,在一张白纸上随意涂抹了几笔,墨水深浅不一。她扔下笔道,若是论染色的功夫,你的技术自然在整个丰泽县内都是数得上的行家,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人强过咱不是?
延瑞憨厚,摸了摸脑袋讷讷道,妹妹说的很是,我还得听爹的话仔细琢磨功夫,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啊!
不然,亦有靠巧力制胜的。惜恩望着延瑞,眼睛露出一丝狡黠,伸手示意其耳朵靠过去。
李墨林站于门外,见惜恩娴静处如临水照花,言谈举止又透着女子少有的灵性,不觉看的呆了过去。
延瑞听惜恩一番言语点拨,突而一拍脑门子道,妹妹果然计谋出众,只是怕我若是染出那等布来,爹能打断了我的腿!
里面说的这等热闹,墨林大哥怎杵在此处不进去,莫不是里面有老虎能吃了你不成?陈碧云手捏一方丝帕掩嘴胡卢,吃吃的笑道。
陈湘湘跟在姐姐身后,不屑的扭过头去,实在搞不懂姐姐怎会有心思和这号人打趣。
原是你们来了,还不快快进来坐。惜恩忙站起身来迎到进门处。
一时众人坐定,惜恩泡了茶水端上来。
妹妹适才与延瑞哥哥说的甚好玩的事情,把个墨林大哥听的忘了进门。陈碧云边吃茶,便一双眼睛笑望着惜恩,昨日大娘提起妹妹与延瑞哥哥虽非亲生兄妹,倒是比那亲的还要和睦,如今依姐姐看来,实在用‘相亲相爱’四字形容也不为过。继而转向李墨林道,墨林大哥觉得妹妹我形容的可还恰当?
惜恩眼神与陈碧云稍稍迎上,便搁下茶盅微微笑道,正是,我与哥哥真如一奶同胞一般,众人都道姐姐聪慧过人,眼神果然不差。
李墨林亦是附和道,碧云妹妹形容的颇为贴切。
湘湘此时不耐烦道,这里闷的慌,颜料气味搅得人脑子疼,姐姐还不把事情办了,我好与你回去向母亲交差。
陈碧云责怪的望了眼妹妹,遂向那跟过来的丫鬟手中取过一个雕花的小巧镀金红木盒子,来的时候原并不知有妹妹,是以你的这份是姐姐我临时挑选,你看可还喜欢?
湘湘却已是撇了嘴咕哝道,也不看她什么身份,配用这等东西!
惜恩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却是一只金钗,上面镶嵌着一枚红色东珠。虽非极品,但也是上好的做工。
陈家姐妹正等着看眼前这个小叫花子如何欣喜若狂,谁知只见其一副波澜无惊的模样,丝毫未觉察出来一丝半点的异样。不由得有些惊诧。
延瑞得了一枚玉坠,亦是上好的东西,挂在腰带上十分合适。
墨林大哥亦有一份,改日我与你送到府上。陈碧云巧笑倩兮,莹莹玉齿,粉粉薄唇,吐字如兰,听来让人心旌荡漾。
李墨林正拿着被盖轻拂茶水上面的叶沫,何必这么麻烦,你今日给了我,我直接拿回去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