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以嘶哑低沉的声音狠狠道:“杀师之仇,今日之辱,颜某永生不忘——这笔帐,一定要讨回来!”
宫墙历历,曲折回环,丹离疾步而奔,任凭夜风在耳边肆意呼啸。
胸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瞬息之间便可焚尽全身,甚至将这天地万物都席卷吞噬!
凌乱的黑发将额头与双眼都遮没——原本清明的眼中倒影出血色月华!
方才,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就可以将凶手化为齑粉!
深深的攥紧了手掌,好似掌心里还是那人渣的血肉脉动……血管里每一滴血都在喷涌,喷涌成炽热的熔岩!
然而这激越的炽火,终究被一层唤作“理智”的白冰包裹着,压制着,回窜在血管里,不甘的咆哮着,燃起她每一寸的苦痛。
仿佛感受到情绪的极度不稳,她神念中蕴含的术法之力,无形暴走于周身穴窍之间,仿佛有灼亮的电光不断从她身上飞散而出,她的双瞳之中,玄金二道光芒闪烁不定,明暗不定,好似陷入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境界!
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苦痛,她一个踉跄,随即吐出一口无色氤氲的心头精血,这才停住了脚步。
这一口精血吐出,九转琉璃决的阴阳二气,肆意流窜于心脉的劲头才略见缓和下来,丹离默然吐纳片刻,终于颓然靠倒在身后的宫墙上。
这一次受激,功体受到重创,险些伤到根基,她却浑然不顾,只是闭上了眼,疲惫的吐出一口气来。
“师尊……”
从那总是懒洋洋嬉笑的唇角,如呻吟般逸出一声——那是久违的称呼。
“是我害了你……”
轻轻一句,却是沉哑到无法言说的默然。
在这盛世华宴的宫墙角落,她一人孑然而立,撑住墙,低下了头,任由乱发遮面,也掩住了眼角的晶莹一滴。
“你跑了这么久,不感到累吗?”
突兀而来的男音,发自身后不远处的暗巷间,冷魅尊华的声调,此时听来却是带着奇异的温柔。
丹离的身体瞬间紧绷,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身时,已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满不在乎的笑意——
“原来是你……苏幕。”
夜风飒然而过,吹得繁花从枝头飘落,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撑着一柄绘墨流染的纸伞,正静静凝望着他。
仍是一身雪衣,腰间苍蓝洋绦随风而扬,浓若点漆的双眸微微而笑,闪动着晶莹莫测的光芒。
落花点点的飘在伞上,顿时引起点点白光飞萤,似乎触动了一片咒文。有一瓣粉梅落在他晶莹的额上,更衬得人如皎玉,神似谪仙。
丹离压制住胸中激越情绪,双眸停留在那柄古色古香的纸伞上,目光犀利一亮:“原来是这柄‘天雨流芳’,怪不得能使你自由入宫中,却丝毫不被我的结界觉察。”
苏幕缓缓收起手中纸伞,宛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身前。
他深深的端详着眼前之人,浓黑的瞳仁中散发着无形的妖异,好似要将眼前之人吞噬入腹,吃个点滴不剩。
这般凌厉狂掠的眼神只是一瞬,随即,却渐渐的柔和下来。
“坐下喘口气吧。”
他轻声说道。
丹离略一点头,老实不客气的,捡了一旁的石阶,就地坐了下来。
苏幕以一种极为随意的姿势,坐在了她身边。
丹离瞥了他一眼,却并不言语。
苏幕眯起眼,从侧面看着她,那目光不似方才的露骨霸道,却更多了几分探究深邃,让她有了芒刺在背之感。
“看到你这般模样,我就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形……”
苏幕的声音,淡淡而来,好似沉浸在回忆之中,丹离一愣,转过头一看,却正好看入他黑不见底的眼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谁念幽寒坐呜呃
重重宫闱中灯影阑珊,清霜染白了长阶,两人并肩而坐不知怎的,却不似平日的剑拔弩张。
繁花落在彼此的发间,风声簌簌,似乎席卷整个天都,终究归于眼前。
苏幕的嗓音全无平时的犀利冷残,浅浅淡淡的回荡在她身畔——
“那年我十二岁了,陪着师父到你们天机宗作客,却因为贪玩,藏在山门前的巨鼎之中,正好看见你长跪拜师的那一幕……”
他的声音,在暗夜里听来,有些空茫寥远。
“那时的你,为了拜在天机宗主门下,先是自断琵琶骨,再是刺毁气海,散尽一身武道修为……”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终究化为一声长叹,“那时候的你,跟现在一模一样——越是痛到极点,浑身都在发颤,就越是笑得明灿!”
他侧过头来凝视着她——多年前的一幕与眼前重合,让他的眼神也为之一黯!
“七年前?”
丹离喃喃的重复他的话,唇边看似潇洒的笑意,终于淡没下来,她垂目不语,眉眼间被乱发遮出长而黑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