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斜照在手中的纸张上,她发了会呆,然后伸手去桌上拿笔,凭着感觉摸了一会,才想起换了病房,她手头根本就没有笔。为什么在美国的时候就没有干脆点立刻签了呢?以至于刚刚陆子鸣进来时她还慌张了下,顺便撒了个小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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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天雷允晴在医院做康复都很刻苦,刚醒来的时候,她连筷子都拿不起,常常弯下腰系鞋带要花上半个小时。医生说大部分从植物人恢复过来的病人都存在这种现象,而她躺在病床上四年没有动过,刚开始不适应是很正常的。
平常不用打针做检查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在医院绿地上散步,有一次看到一个大妈坐在轮椅上给小侄子打毛衣,她竟然也来了兴趣,托人帮自己带些毛线进来,坐在病床上学起织围巾。起初她还不好意思,病房里来人了就收起来,后来被主治医生撞见过一两回,也就懒得藏了,医生反而是赞许的,说做这种精工细活有利于恢复手指灵活度。
所以出院这天,陆子鸣一进来,就看见雷允晴坐在床沿上,半个身子倚靠着软枕,膝盖上放置了两团毛线,埋头认真的跟两根棒针做奋斗。
他大跌眼镜,因为最近正是圣诞、元旦、春节一连串的节日凑在一起,于是好笑的问:“你怎么也跟那些小女孩一样?”
雷允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一针一针的勾,漫不经心的问:“怎么是你来?”
陆子鸣倒自在,随手就开始帮她收拾东西:“不是你和妈说好的?她几天前就开始催我请假了,我还以为你没人接……”话说到一半他就收了声,自然是想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雷允晴放下手里毛线,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她这间病房视野开阔,正好临着露天停车场,果然吴秘书的车刚刚开进来,一看到陆子鸣那辆捷豹,又亮起尾灯,慢慢倒了出去,一转眼消失在医院门前的马路上。
她泄气。吴秘书能成为母亲的左右手,就是因为他的善解人意,常常不需要母亲多说就知道该怎么办。而这次,他的“善解人意”让雷允晴不跟眼前这人走都不行了。
她回头时,陆子鸣已经帮她收拾好东西,扬起眉问她:“你看看还有什么落下的吗?”
她认命的耷下肩:“没了,下去办出院手续吧。”
她住院时间不长,但母亲为她想的周到,能从家里带的几乎都带全了,陆子鸣这么简单拾掇拾掇,也有两三袋,雷允晴见他左手一包,右手一袋,于是好心的伸出手,要帮他分担个小点的。谁知他侧身让过,说:“不用了,我拿的下。”
有人爱做免费苦力,她何不成全。于是顺理成章的走在前头。
住院费陆子鸣上楼之前就已经结清了,雷允晴觉得现在两人既然什么关系也算不上,在经济上还是分清楚比较好。于是回过头很认真的跟他商量起还钱的事。
陆子鸣倒没什么意见,她说什么,他就“嗯嗯”的点头。脸上表情满不在乎,到最后反让雷允晴怀疑他是否真的听进去。
到了停车场,雷允晴正犹豫自己是坐前排还是后排,陆子鸣已经不客气的把她的大包小包行李扔在后排座位上。
她白了他一眼,两人同时从两侧坐进驾驶位和副驾位。
陆子鸣发动车子,雷允晴问他:“你真不知道你妈打的什么算盘?”
陆子鸣去拉离合的手顿了一下,转过脸看着她:“我妈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吧。她年纪大了,也是为我好。”末了,怕她不相信,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难做的。”
说是这么说,可现在的场景就已经够她尴尬了。
雷允晴沉默了一会,他已经倒出车位,把车开上马路。她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景物,这才想起问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你这要开去哪?”
陆子鸣迟疑了一下,说:“我来之前也已经跟你妈打过招呼,所以……”
所以送她回雷家的可能就是0了。她可以想象,就算她现在强行命令陆子鸣把她送回去,母亲也会迫不及待的把她打包,再丢回他车上。
她倒抽了口凉气:“你不会又带我回那个家吧?”
他当然听的懂“那个家”指的是陆家。幸好他很快摇了摇头:“奶奶现在住院,全家人都在陪护,把你接回去也没人照顾你。”
她松了口气,看着两侧越来越陌生的景物,心猜狡兔三窟,他大约是随意找个“窟”把自己安置了。等到两人正式把离婚证办下来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得搬回去了。
心里暗暗感慨,两家长辈的“好意”,倒是害得她有家不能回。
就在这时,陆子鸣忽然转向她,说:“上回你送给奶奶的茶,奶奶很喜欢,这两天一直提到你,说想要见见你。”他仔细打量雷允晴脸上表情,确认这话没有无意中触碰到她的“雷区”,才放心向下说:“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可能见一次就少一次了,我希望你不要拒绝,就当完成老人家一个心愿吧。”
雷允晴靠在椅背上没吱声。脑子里却想起那天陆妈妈的提议。她这要是跟陆子鸣一起去看望老太太,无形中就等于答应了陆妈妈的提议。
眼看着车下高速,慢慢转入一带住宅区,她淡淡道:“再说吧,你也别太悲观,老太太的身体一向还是不错的。”她打太极一般又将这个敏感的问题绕了开。
黄白色外立面的住宅楼房一字在面前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