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说给他听的。让他感到自责。
几年前,他的确是厌了乔佩的纠缠,才狠狠心,把她一个人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可他没想到乔佩竟然吃了这么多的苦,也不曾恨过他,还忍着把孩子生下来,一个人带大。
他一向自诩坚强,此时也不由动容。
而乔佩已痛哭不已:“幸好孩子今天不在,如果让他听到这些话,知道这就是他缠着我问了两年的爸爸,孩子会怎么想?原来他爸爸从没想过要他,甚至宁可把他当成野种也不肯承认他!”
陆子鸣终于转过身,扶住她的不断颤抖的双臂。
“对不起。”
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这三个字。
乔佩低着头,头倚在他肩膀上哭泣,陆子鸣的肩膀很快被她的眼泪打湿。
“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是我犯贱,你都已经结婚了,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可是我真的没想从你那得到什么,你当初急着跟我撇清关系,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我决定生下这个孩子,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留下点怀念,你不用为我考虑将来,也不用对我负责任。就算这辈子一个人过,我也会把孩子拉扯大。”
陆子鸣轻轻的叹息一声:“我的抱歉是因为我不能承诺你什么,但是如果孩子是我的,我不会不认。你很久没回来看过了吧?孩子也是第一次回国,这两天你就带他好好四处玩玩,我把景瑞的电话留给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乔佩抽泣着,没有作声。
他看似为她着想,却留下景瑞电话,让她事事去找景瑞,显见是不想她再主动联系他。为了避免谁误会,她心里当然清楚。表面上说要她带孩子四处玩玩,实际上是规劝她循规蹈矩,别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否则她还没走出这个酒店,大概又跟四年前一样被人秘密遣送出国了。
*
陆子鸣离开酒店后,就直接驱车回了陆家。这些天家里人都频频的往医院跑,只留下被陆子鸣禁止看望老太太的芸姨。
客厅里灯光亮着,芸姨正外躺在沙发里,百无聊赖的看电视,铁门一响,芸姨还以为是柳嫂回来了,懒洋洋道:“阿柳,怎么送个饭也这么久,茶都凉了,赶紧给我换一壶。”
陆子鸣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叹,走到沙发前,把车钥匙往桌上一扔,抓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芸姨这才看清来人,顿时僵滞住,半晌才尴尬的笑道:“子鸣啊,你怎么回来了?”
陆子鸣笑了声:“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端起茶杯往嘴边送去。
凉了的茶叶沾在嘴角,苦味渗入舌头。他略皱眉,放下茶杯,问:“芸姨,这些天是不是太闲了?你是不是怪我不让你去看望奶奶?”
虽说长幼有分,但陆子鸣仗着老太太的偏心,连芸姨平日也有些怵他的。更何况老太太不在,将来这个家的主人可能就是眼前之人,芸姨说话也不得不掂量着小心应付。
“哪里,都是辰峰不争气,害得妈成这样。我们出发点都一样,是关心妈的身体嘛,只要为了妈好,看不看都一样的。”
“是吗?我怎么觉得芸姨你不是这么想?”陆子鸣扬起的眼角透着丝丝邪气,让芸姨也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我也知道有些人呢,天生就是闲不下来的,唯恐天下不乱。总得有人盯着,才能安分守己。”陆子鸣一边说,一边从随身携带的纸袋里拿出一封文件袋,扔到芸姨面前,“可惜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芸姨,你说是不是?”
芸姨神色慌张的看着那没有署名文字的文件袋,又抬起脸,不解的问:“这是什么?”
陆子鸣真想摔到她脸上,问她“你自己的杰作你不认识?”,还是沉住了一口气,让她自己慢慢打开看。那过程像是静观一个临讯的犯人再慢慢接受拷问,让他产生一种扭曲的快感。
果然,芸姨在抽出一叠纸张,刚看到最上面那一张文件的抬头标注单位时,就嗖的吸了口冷气,惊惶不定的看向陆子鸣。
陆子鸣冷笑了声,用目光示意她继续往下看。
“我知道芸姨你这些天都在担心什么。奶奶的病情现在很稳定,我也不想平地起风波,再把她老人家气个好歹出来。你只要记着你做过的事,知道你有把柄在我手上,以后再动这些歪脑筋的时候,多想想后果。”
芸姨的目光从那一叠文件上飞速的掠过,然后抽出下一张,越往下她的脸色就越苍白。
“芸姨你年纪大了,不要到头来弄得被扫出家门,晚年凄凉,无人为你养老送终。”
芸姨双手突的一颤,那一叠白花花的纸片纷纷扬扬落到地毯上。她的脸上已经惨白无色,瞪着陆子鸣:“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陆子鸣“哼”了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能花钱收买的了那医生,难道我就不可以花更大的钱买回你作恶的证据?”
那一张张静落在地上的白纸黑字,正是当初雷允晴流产时的病例说明。那位受贿的医生当然也知道病人的来历背景,面对雷家无形的压力,他还没胆大包天到真的依芸姨所言,摘除了雷允晴的子宫。因为芸姨当时威逼利诱,拿他的饭碗做威胁,这位医生恐怕无法向芸姨交待,才捏造了这样一个事实告诉雷允晴。事后雷允晴悲痛欲绝的表现,也确实蒙过了芸姨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