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见子释得意洋洋往自己方向来,两只胳膊一伸,拦住他。口里招呼着:“子周、子归,快点儿,准备瓮中捉鳖。”心想:这下看你往哪儿跑。
子释站在他对面,先递了一个哀怨的眼神过去。然后幽幽道:“你当真要跟他们合起伙来欺负我么?”
长生哪里经得住这般阵仗,好比大晴天一个霹雳落到头上,当场就被劈懵了。等他清醒过来,李子释已经绕到身后。转身一瞧,就见他站在石头上,双手背在后面,得意忘形仰天大笑。忽地收起笑意,一脸傲然
:“你们师徒三个,以多欺少,恃强凌弱,可惜只懂用蛮力,我不过一招“声东击西”,立刻叫你们全军覆灭……”
“不是吧?”长生自觉窝囊失手,嘿嘿狞笑着逼近,“我怎么记着——还有一招上不了台面的“美人计”呢……”后边这句走到子释面前才低声说出来。
“顾长生……呃……顾少侠,顾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子释面上微微一红,往后退了两步,眼看要掉进水里。长生放弃复仇,一把拉住他。
“真的累了,不玩了。”这一通打闹,鬓角已经湿透,鼻尖上挂着亮晶晶的汗珠子。干脆靠着长生的胳膊,四下里张望。刚刚忙着玩闹,没顾上细看,此时定睛打量,立刻被眼前景色惊得说不出话来。
前方一片不规则椭圆形水面。这边温泉热流,氤氲若霞,那边寒潭冷涧,明澄如镜。温泉水从地穴中源源不断喷涌而出,也不知有多少处,万斛珠玑千堆碎雪,连缀成大股激流回荡不息,使得另一面冰冷的潭水总也无法渗透过来。两边一热一冷,一动一静,界限分明,和谐共生。其时恰当正午时分,阳光直射下来,水面上方映出一层七彩虹光,蒸腾翻滚,如真如幻。
往上看,四周峭壁直上云霄,把这一片奇异水域围在当中。对面寒潭之上,石壁拔地而起,如刀削斧劈。摩天千仞,色泽浅亮,寸草不生。子释心想:“这简直就是一面天然大反光镜嘛,怪不得吴宗桥说“崖高井深而洞然若野”。”这边本就靠近温泉,又能得到反射的阳光,小山坡上和暖湿润,春光常驻。低处芳草丛生,杂花吐艳;高处藤萝倒挂,结子连珠。粉白黛绿,绚丽斑驳,煞是好看。更让人惊异的是,在这四面封闭的绝谷之底,也不知哪里来的彩蝶翩翩,在花丛间流连起舞。
而两侧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却另有奇景。
由于下临寒潭,又缺乏光照,竟成就了一个白玉琉璃冰雪世界。子释想起吴宗桥文中的句子,不禁吟诵出声:“竹树蒙茸,萦雾成冰,玲珑满枝。步摇玉珮,声叶金石。偶振坠地,如玉山之颓,雪峰之崩。”刚说完,就听“叮咚”脆响,不知哪一处竹枝承不住冰冻的叶子,落到潭边岩石上,声音空灵清透,袅袅不绝;石上冰花玉屑,霎时耀成洁彩。
望着那一片琼枝玉叶,几个人俱是心醉神迷。最后子释轻声道:“如此胜境,文字如何描绘得出来?吴氏所述,当真不足十一。”
“我就说要你自己来看嘛。”长生咕噜一句。
之前子释听他说来探过路,曾追问实地景观,被问的人却不肯讲。当日晨光中惊鸿一瞥,长生心中来来去去不过“好看”、“漂亮”几个词。总觉这样勉强形容,还不如等他亲眼来看。方才听他吟诵前人词句,配着眼前实景,暗赞生动贴切,相得益彰。及至听到“文字所述,不足十一”,忍不住疑惑:莫非在他眼里,景致格外不同么?
“若能长居此地,哪怕折他十年阳寿也值啊……”身边的人叹息着。长生忽而心有所感,再看那冰雕玉砌,银阙瑶台,果然美到无法捉摸,远非文字可以表达。轻轻揽住他肩膀,默默站在旁边同他一块儿出神。
——眼前桃源仙境,山外血海凡尘,迥然两个世界。只是,这一个不过机缘偶遇,暂时停驻,那一个却须纵身投入,长相厮守。
正午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两个人的呼吸在空气中融为一体。长生心里一下子通明透亮:若能共他徜徉于此,刹那即是永恒,折十年阳寿算什么?若能共他相守于彼,永恒也是刹那,凡俗的恩怨是非纷争羁绊又算什么?
无论如何,总要尽我所能,放手博一搏。
一时心潮澎湃,胳膊不由自主使上了劲儿。
“疼啊……”子释轻哼一声,侧过头,“想什么呢?咬牙切齿的。”
“没……”替他揉着,问,“饿不饿?”
手中肩胛单薄如削。在花家那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几斤肉,最近这些天,又全掉光了。
子释不知道长生的跳跃性思维怎么来的,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摸摸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
“走,吃饭去。”
由于常年水流浸泡冲刷,四面山崖下方洞穴群生,笋柱林立。多数潜藏于水底,少数半露在水上,或明或暗,有深有浅。洞与洞之间时而头顶断续,时而水下勾连,间错镂透,重叠交接。子释推测,这边应该是一大片地下温泉海和由泉水侵蚀形成的岩洞群。对面寒水却不知来自何处。
几个人把窝安在小山坡一侧能照到阳光的干爽洞窟里。石柱石笋仿佛天然门窗,把整个洞窟隔成若干小空间。长生就住在洞口,子释挑了最里边接近泉水的一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