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才需要早早动身,赶到宫外等候。锦夏朝的早朝完全视皇帝勤政程度而定。在勤勉的皇帝手里,差不多天天早朝。后来天下太平,政简事少,改为五日一朝。赵琚亲政之后,遵旧制不过一年,就改为十日一朝。多数朝会之日情形是这样的:百官等上一两个时辰,最后内侍出来,宣布圣上龙体欠安,请国舅真定侯领百官议事,议定上奏云云。
所以一般三品以下没有资格主动要求觐见的朝臣,一年半载看不着皇帝,是常有的事。子周走马上任不过数月,蒙皇上单独召见了两次,如此殊荣,就是在秘书省也不多见。一时满朝上下,都知道十六岁的新科状元得天子器重,后生可畏,前途无量。
话说天子两次召见状元郎,为的什么呢?
第一次,出正月不久。某个旬休的日子,宫中内侍着急忙慌上门来请,马车直接把子周送到“鸾章苑”里桂树林边“木樨亭”。
原来负责宫苑花木的执掌内侍将几株四季桂整得提前开放,皇帝陛下正在喜孜孜的赏花。听底下人介绍这个品种原产越州,一时起了兴致,就想找个当地人问问此物习性典故。内侍总管安宸道:“御史台席大人好像就是越州人氏,今日旬休,他必定在衙署当值。不过……”
赵琚不耐烦的摆摆手:“别跟我提席大拗!连左相右相都不管的事,他也要管……动不动就拿“刑不上大夫”说话,朕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席大拗”是皇帝陛下给右谏议大夫席远怀起的浑号。此人执掌御史台,向来廉洁自律,放胆直言。赵琚心里讨厌他,却也知道这种人轻易杀不得。而在国舅宁书源看来,席远怀虽然碍眼,不过是个书呆子。好比崭新雪亮一把刀,瞅着吓人,其实压根儿没开刃,也就懒得动他。
这边皇帝和身边人聊了几句,忽然想起上次奏对称旨的少年状元,仿佛正是籍贯越州。立马传旨,着状元郎即刻觐见。
子周赶到现场,没想到万岁爷劈头问的竟是桂花,先自一愣。好在这东西从小见惯,定定心神,给皇上仔细说了说何谓“桂花蒸”,何谓“桂花酿”,何谓“桂花切”,讲得赵琚食指大动,马上叫来御膳房执掌内侍旁听。
子周想:陛下为何不问我几时入蜀?不问问蜀州之外?不问问越州之民?不问问彤城之战?心中却再明白不过:不能说,不能说。若真的忍不住说出口,也许转眼摘帽成囚,也许当场人头落地。
临出门前大哥的叮咛犹在耳边:“宦海宦海,为官的就是一叶扁舟,海上飘摇。伴君如伴虎,再昏庸再无能的皇帝,都一样是吃人的老虎。子周,你记牢了,什么时候,都先保住性命再说……”
又想起正月里跟着一帮新科进士到真定侯府给国舅拜年——这已是科场多年惯例。虽然自己并不愿去,但终究还是去了。君子和而不同,周而不比,群而不党,没必要为一点狷介意气去得罪把持朝政的实权人物。
去了之后,传说中气焰熏天的国舅爷倒是威严里带着亲切。得知他从彤城来,立刻问何时离家。把彤城之战、逃难经过前前后后问了个遍,比封兰关的守军审得还仔细。听说他见过楚州义军领袖,又叫他详细复述了当时情形。子周不留神说漏嘴,以为对方会追问自己为何没有参加义军,却发现似乎谁也没觉得这是个需要追究的问题。随即想通:在这些人眼里,皇上和朝廷才是应当追随的对象,如北辰在天,众星拱聚,理所当然。
说到凄惨悲壮处,在场诸人无不握拳扼腕。
最后国舅爷对年轻的状元郎很是嘉勉了一番,称其“有才华,有胆色,有忠心,无愧于皇上圣目识才”。一众新科进士听得热血沸腾,嫉妒艳羡,纷纷在国舅面前表才华,表胆色,表忠心,宾主尽欢而散。
早知道本朝外戚势大干政,子周心目中,国舅宁书源那是绝对的大奸臣。这番近距离接触,却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回家跟大哥讲起,子释叹道:“世事复杂,人心难测。朝里的事更是波涛诡谲。忠的不一定是善的,善的不一定是对的;奸的不一定是恶的,恶的不一定是错的……别把自己弄得太紧张,警觉点儿,不轻举妄动就是了。”
进士中也真有那不肯趋炎附势的硬气人物,没去给国舅拜年。三月吏部派遣令下来,这些人统统发配到蜀西蜀南偏远之地做父母官去了。子周想,总算露出奸佞小人本来面目了。子释却道:“党同伐异,谁在台上都一样。”
“桂花事件”过去,第二次蒙皇上召见却是因为“莲花”。
五月宫中莲花盛开,赵琚领着一帮子妙龄宫女荡舟其间,又叫乐人唱。玩了一阵,几首采莲艳曲都听腻了,寻思换些新词才好。陪在一旁的安总管忙替皇上召来两位文采上佳的学士,赶制新词。
试唱一回,仍不满意。赵琚叹道:“唉,朕倒觉着,反是那民间俚语俗调,别样清新,更能入耳。”
一个机灵的内侍建议:“人道“越女采莲”,想必越歌也一样动听。”
皇帝于是急召司文郎李子周,敕命上呈越州采莲曲若干。
当日子周捧着一大堆赏赐回家,刚坐下,就给大哥和妹妹讲这趟遭遇。
“我正跟着蔡老誊写文书呢,突传圣旨到,吓一大跳。见了皇上,非要我写几首“采莲曲”不可,还说,还说,一定要民间俚语……”
子释“哈”一声:“皇帝陛下眼光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