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物,这大半年时间,你一直呆在这儿吗?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未发现法阵缚咒,那你为何迟迟不回门派呢?莫不是……”颜煜凝视着我,踌躇地说道:“一直在干杀人的勾当?”
我还在组织语言回答颜煜的前两个问题,一时未反应过来,就听他继续说道:“今晚在亭子那儿,你因为杀了人,所以才跑那么快,是不?叫你也不回头……”
我无意对颜煜解释建立在森冷的白骨之上的权欲之争,只是淡淡地问道:“你叫我什么了?”
“我原是唤你‘蛊物’的,刚喊出一个字,就想到你的真身不能暴露,所以及时改了口,叫你‘玄’,我很聪明吧?”颜煜笑得灿烂,露出讨赏的孩童一般的神情。
蛊……玄吗?我不予置评,别说我那时没听清,纵使真听到了,也断不会认为这是在喊我。
“……之后几个娘娘跑过来,其中一人指着你的背影说,那是墨台府仪公子的妻主。所以,我以为是我错认了,没去追你……”颜煜突然顿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怔然地低语:“那人真的是你……那你不就是……你……你成亲了?”
“嗯。”我随口回答。
脑中思绪翻腾,净圆觉的幽娘真是好眼力啊,光看一个背影就能辨认出是我……或是说,无论谁人从哪儿跑过,她都会一口咬定是我呢?
“你……怎么能成亲?你……不继续修行了?”颜煜期期艾艾地问道。
“我身心健康,为什么不能成亲?”我漫不经心地反问。
“你是物妖啊!你成亲,是违背天理伦常,不怕遭……天劫吗?”
“不怕。”我不加思索地答道。物妖的天劫,自然不在我烦恼的范围之内。
“那他……你的夫,知不知道你是物妖?”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颜煜是个好奇宝宝?!实在受不了此类毫无营养的问题,我再次掌握了话题的主导权,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上殿认人呢?”
颜煜想了想,说道:“有个面生的娘娘问我,看没看清墙边的女子,又跟我形容了一下大致的衣着相貌,供我核对,然后请我去偏殿帮忙认认……”
“还好!”还好来的人是颜煜,我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好运道——那名幽娘表面是向颜煜询问,实则是潜移默化地向颜煜灌输我的基本信息,也就是心理学上说的“记忆改造”——如果换做其他陌生人,不管看没看清我的样子,都会受到心理暗示,然后莫名地笃定自己看到并看清的人就是我。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跟你的夫……”颜煜居然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他怎么总是执着于奇怪的地方呢……撇了撇嘴,我再度将话题绕开:“你来这儿找我,没被人看到吧?”
“没,我用了移行术。”果然,颜煜的注意力,随着话题的变化而转移了,只听他懊恼地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先去了西殿,想帮你处理掉那两具尸体,却发现有人捷足先登了。”
我了然地点了点,颜煜看到的,应该是墨台槐她们——不对,颜煜没事跑去折腾什么尸体,难道就因为我让他处理过那么一次……刹那间,我的脑海中只有“近墨者黑”四个大字,而那万恶的污染源,正是一直以环保卫士自居的我。
颜煜并未发现我复杂的心情,兀自说道:“……我怕她们的火烧得不干净,所以帮着一起烧,没想到火势过大,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闻言,一滴冷汗,轻轻滑下了额角。
我不得不承认——纯净,最怕被玷污,也最容易被玷污。
转而思及懿渊帝与墨台皇太君的态度,我略加沉吟,作出了决定:“颜煜,你离开皇都吧!这里,并不适合你。”
“好啊!”颜煜答应得十分爽快,只见他蓦然启颜而笑,明艳不可方物。
“你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狐疑地问道,他的反应令我颇为意外。
“嗯,我也觉得这儿不好。每天去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做什么事儿都有限制。”
“宫里肯定不如外面自由,只是你……不方便到处乱走,因而,还是回骶族的好。”思来想去,只有这样最为稳妥。颜煜的样貌,太过容易挑起绯意绮念,而他的心性尚未历经磨炼,只怕遇事会吃大亏。
“好啊,回族里是最好不过的了。”颜煜笑眯眯地应和:“我刚才匆匆忙忙赶来找你,包袱还留在宫里。你在这儿等我一个……不,半个时辰就好,我去取了包袱,咱们就启程。”
咱们?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儿?!
我眨了眨眼,说道:“你取了行囊,就直接出城吧。”
“那你呢?”颜煜脱口问道,表情怔愣。
他果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叹气:“我成亲了,自然不能走。你一人回骶族,路上小心……”
我现在,已寻不到任何将颜煜留在身边的理由,尽管对他是浓浓的歉疚,但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你以前答应过我,陪我修行,然后一起回族里的……”颜煜急急打断了我的话语。
“此一时,彼一时,”我平静地阐述:“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以寻蛊物的方式寻我,却始终是空签——因为,我压根就不是蛊物!”
他难以接受是必然的,毕竟已经执念了近一年的时间,看不清或者根本不愿去看清。
“你是蛊物!你能让金蚕现形,你……”
相较于颜煜的无措,我显得太过的冷静,甚至冷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