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厚支撑至今,也是万万救不回了。
他本想据实以告,但北辰禹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一甩袖走出了房间,只留下众名御医面面相觑。他们你推我搡,一个接一个去见等在外头的北辰禹,反反复复说一句皇上节哀。北辰禹静静听着,话语中的暗示只做不知,也不说是否要加罪众御医。吴一针身为御医长,北辰禹不发话,他只得在房内死守。方法是都用尽了,好不容易将血止住,三王爷的呼吸却是越来越弱。吴一针急得冷汗直流,可是束手无策——当日太子伤寒,他侥幸逃过一劫;如今又碰上三王爷,项上人头大约无论如何留不住了。
所幸来了玉太傅。民间传说此人术通阴阳两界,任驱鬼神,吴一针只盼着他有些古怪法子。不料玉阶飞在北辰胤榻边方坐下,一言未发先往左手腕上划了深深一道,惊得吴一针大叫起来,赶上前来要为他包扎。玉阶飞挥手示意吴一针退后,右手自伤口处拉出一道浅红色血链,左手捏成法决,闭目默诵,手腕伤口处光晕萦绕,飘在两手之间的红链时深时浅。待他口诀念完,脸色苍白了几分,手上的伤已寻不到踪迹。
吴一针在旁看着,但觉术法神乎其神,床上躺着北辰胤却并不见起色。他见玉阶飞起身,赶忙上前询问究竟,玉阶飞只轻描淡写说他用法锁住了北辰胤的生魂,魂不离体便赴不得黄泉。吴一针不明所以,只是追问三王爷何时会醒,玉阶飞抛下一句:“无需担心”,人已绕过他身边行到了门前。
御医长阻拦不及,暗自叫苦不迭。如此一来,三王爷若当真好了,便是玉阶飞的功劳;若事有不幸,便全全是他看护之责。好在玉阶飞离开后,北辰胤的呼吸平稳许多。他一面企求苍天保佑,一面在旁寸步不离守着,丝毫不敢大意。就在这时他看到太子推门进来,不由在心中大呼天亡我也。
太子同三王爷素来亲厚,吴一针是早已知晓的。上回太子生病,吴一针平白担了个不让三王爷入宫探望的罪名,其后几天每逢喝药小家伙都不给他好脸色看。此番三王爷性命危殆,元凰见了若是在殿内哭闹起来,拉不得,拦不得,也训不得,真不知要如何收场。
然而元凰入得殿来行止中规中矩,脚步轻放,声音低压,态度也很是镇定。他平静开口,并不废话,直接问吴一针北辰胤何时会醒,倒有几分北辰禹的天子风范,全然不像是个孩子。
吴一针被太子提问,自然不敢说不知道,支支吾吾了半晌,只好将玉阶飞的一番话原原本本翻给了元凰。吴一针行医数十年,下药施针全仗眼前所见,不轻言怪力乱神,也很少相信巫毒医蛊。他把这番锁住生魂的话说给元凰听,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元凰听在耳里,倒是觉得理所当然,满意地点点头,翻身爬上北辰胤的床沿。他本想整个人坐到床上去,可脚腕还是火辣辣地疼,只好两手支着坐在床沿上,双脚临空荡下来。
坐稳妥之后,元凰转头去看四周,确定视野没有阻碍,才放软了紧绷的肩膀。吴一针不明所以,又怕他坐在床上不小心触了北辰胤的伤口,开口问道:“太子殿下这是干什么?”
元凰一脸认真地说道:“我守着三皇叔,勾魂的小鬼来了,我把他们赶跑。”
北嵎自古信奉龙脉庇佑,除此之外宫中向无神鬼之说。吴一针不知道元凰从来里听来的这种无稽道理,只道是被玉阶飞教坏了。他哭笑不得,也不能直接反驳,只好回道:“玉太傅不是已经锁了王爷的魂么,小鬼钩不走——再者说,小鬼儿来了,太子殿下也见不着啊。”
元凰也不多加解释,只向吴一针道:“我在这里守着,他们便不敢过来了。”一字一句甚是坚决。
吴一针眼看劝不动太子,只好不动声色立在旁边提防着,想万一孩子突然说见了小鬼发作起来,好马上把他抱开。原来只一个北辰胤,已让他把心提到嗓子眼,现在又多一个莫名其妙死守着的元凰,他不好叫人换班;也不敢此时去多要人手,只得提心吊胆看着床上的一大一小两个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撑得过这个晚上。
太和殿是皇宫的第二重殿宇,地处中心,入夜后却分外寂静。暮色渐满,宫中四处都亮起了灯火,远远地映在窗台朱户,看不清外头的景象。卧房里头因为怕扰了伤者,不敢点大灯,只有两三烛光幽幽地闪烁,看得人有些惶然。分明尚是秋初时节,空气中通常都还带着稍许燥热,此时温度却被周遭大片的黑影吸食抽离,只余下沁人心脾的凉意。这种凉爽本应使人惬意,如今钻入每个毛孔啃咬吞噬,倒像是要把人禁锢在寒热不接的空间里。屋外隐约送来秋虫的鸣叫,断断续续,和着远处宫外的捣衣声,带着几分死气。
北辰元凰整一夜都大睁着眼睛,想要看进不透光的黑暗里去。吴一针始终在旁边守着,也不敢闭眼。元凰屏息凝神,留意房内每一点细微的响动。有好几次,他听到风掀起帐帘又落下,听到蜡油滴落在银盘上懒懒化开,听到未扣紧的窗棂轻微的吱呀,听到檀木椅在干燥天气里批批朴朴的龟裂,听到门外不知何人窸窣的脚步声,在门缝下映出一片短暂的光影,刀片一样切入房中的黑暗。
他分辨不出所有声响,每每以为是黄泉的司命正在靠近,瞪大了眼睛望向声音来源,却什么都见不到。吴一针就在近旁,身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像同床榻被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