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大,自读书而至於教书,始终
在文字语意中,耗去所有的时间与精力,才能去了解整个社会动脉的过程,这毋寧说是艰辛而
吃力的工作了。十二年的冤狱,换来的是什麼?
接下来的日子,总不能行尸走肉的过一生吧?虽然,儿女均有所成,各自独立,不须自己牵掛
,但是,往后的日子,尤其是在这凡事都讲求怎样直捣人心的时代裡,要找一份工作便益发使
人觉得无奈与痛苦了。应徵的信函,始终没有回音....。
今天,管区的警员又来家裡作例行访问。如同以往,熊壮样的胖警员,仍然第一句话提到工作
的事,姜爸依然苦苦笑著,而他却嘿沉沉的笑了起来:「老哥哥,可别做傻事噢!找工作嘛,
慢慢来,几个儿子不是挺孝顺的吗?慢慢来,要不!我帮你介绍去当社区管理员....嘿!嘿!
嘿!....」
虽则过了十二年死寂规律的生活,已使姜爸心绪静如止水,不知快乐、痛苦、惊惧、忧虑為何
物?但一听警员那嘿..嘿..嘿的笑声,却顿然使姜爸的神经紧张了起来。
「我....我....」姜爸忽然吱吱唔唔,难於啟口,双掌不安的搓著。
有时候,一个人真的必须为自己的行為负责,像姜爸这样的一个政治犯,总使自己陷入绝境的
傻蛋,为什麼要不安的搓著手掌?那岂非在暗示着,自己正有那个企图吗?恐怕真的被周老料
到了,我们这群人,绝没办法回到社会生存的接二连三的钉子驱走了寻找工作的热忱,姜爸想
著,著实要对这个社会重新计画了,连社区的保全工作,对一个被关过监牢的人都不接受,自
己往后的日子该怎麼走?如何过?空有的高学歷,抵不过一点点的黑。
那一天,姜爸到邮局提款,正俯在桌上写著提款单时,冷不防的有个中年太太,推了他一把:
「喂!你手上拿的笔是我的吗?」
她高挑着眉毛,一身俗气的打扮,庸俗难耐....
姜爸一下愣住了,在眾目睽睽下,扭捏的转著手上skb的原子笔。「不....这笔是我的....」
「我本来放在这桌上的,才一转眼就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没....看到。」
「哼!这隻笔明明是我的嘛!你说,你的笔是什麼牌子的?」
「我的笔,是....skb的牌子的。」
唉呀!我为什麼要这样结巴的应付那个无理取闹女人呢?尤其更不能原谅自己,还要看了一眼笔
上的牌子才能回答她,以致於那女人将自己手上的原子笔抢去,还瞪了自己一眼然后骂说:「不
要脸....」扬长而去。
姜爸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愣住了。心想....这样懦弱的人是我吗?是那个曾经企图改造社会的
人吗?我必须低头看看刻在笔上的厂牌,才能回答她吗?十二年来,自己苦苦想摆脱的,岂不是
这种深根的、遗產似的性格吗?周老曾经说过:“所有台湾人全是奴隶的子孙,不知进取,不知
企求,只有在挨打的时候才会痛哭自己的身世....而唯一改造之道,只有全数枪毙,重头来过。”
这样的论调,真是使人痛心疾首,而如此的事实,又怎不令人失声痛哭?
姜爸,一个刚刚出狱的政治犯,面对自己脱节的社会人生,何去何从....儿女真能成為他心中的
精神寄託吗?那一天,在台中公园閒逛,无意间,姜爸来到了联美歌厅的地下楼,金马戏院....
〈十四〉
民国七十二年〈1983〉在经歷过第二次全世界石油危机的台湾,经济正从谷底爬升中,当时一般
人民的消遣场所,除了戏院,歌厅,舞厅,就数餐厅秀最爆红,高消费的场所,但却不是一般小
老百姓最佳的去处。
公园,戏院,游乐场,撞球间成了基层劳工假日的最佳去处,sè_qíng的犯滥却仅限於私娼寮与街头
三七仔的横行霸道。那是个午后的週末,姜爸从台中公园散步往联美戏院大楼走去,推开笨重的
玻璃大门,迎面而来的却是五味杂陈的薰烟味,也许是週末的缘故,身穿军人制服的年轻人特别
多,眼看熙熙攘攘的人潮,姜爸忽然裹足不前,转身而出。
姜爸独自走在街头,佇足十字路口,抬头仰望著蓝天,耳边绿岛监狱小蔡的叮嚀声呼萧而过:「
姜叔,记得出狱后,要常常写信来噢!让我和周老能够知道你在外面过的好不好....」「逸凡,我是个终身监禁的政治犯,除非特赦,我这辈子真不敢指望,国民党政府会放过我?都
关了几十年了,那天,要真的特赦放我出去,我还真的不愿出狱呢!到不如待在里头还有一点生
机....。」周老的话语随著轻风,阵阵飘送到耳裡。
果然被周老料中了,每当拿起笔,姜爸却无论如何也下写不下去。都三个月了,遁身在台中而找
寻工作的这段时日,在姜爸的生命中,又与失去的那十二年监狱生活有什麼分别呢?
那十二年,姜爸身不由己的陷入不知时日的悲伤中,可以视之為生命中的空白。然而,出狱后的
这三个月,一张张的日历却是在自己的期盼中撕去,是否别人也同姜爸一样呢?或者只是姜爸的
运气比较不好?不再为社会接受?或者问题只是:社会能接受姜爸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