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不悔应着,松开手:“师尊,你一会儿去哪儿啊?”
宋离往后退了半步:“藏经阁。”
“我猜你就是要去藏经阁。”不悔轻笑道:“那你等我把这些收拾了一起去啊,今日入静又睡着了,师兄罚我抄《道德经》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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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不悔盘腿坐在案前,乖乖的抄着经书。
宋离在他身旁不远处的软榻上靠着,手里拿着卷古籍看的入神。
一室静谧,只能听见狼毫落于纸上的声音,和时不时从宋离那边传来的翻书声。
不悔觉得自己的心绪格外的平和,也不知是因为里多是典藏,庄重的很,还是因为坐在他身旁的这个人,叫他安心。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不悔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肿胀的手腕几乎已经麻木,他咬着牙转了转手,抬眼去看沙漏,竟然已经到了戌时。
“怎么这么晚了……”不悔说着,扭头去看他师尊,这一看直接把他吓了一大跳:“啊!”
不悔屁股一软,磕在桌上。
只见宋离正站在他身后不及一拳的地方,正目色沉沉的看着他,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师尊!”不悔摸着狂跳的心口,没好气道:“你怎么一声不响站在这儿,快把我魂给吓没了。”
宋离没回他,只道:“手怎么了?”
“……”不悔把右手往袖子里藏了藏:“没怎么啊,抄了一下午经书,酸的很。”
宋离又盯着他看了半天,倏然矮下身凑到不悔身侧。
修长的手指从不悔肩头穿过,点在还浸着墨汁的纸面上。
不悔不明就里的偏过头,那是一个离得极近的距离。连师尊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瞧得清清楚楚,不悔的心又开始狂跳。
他结结巴巴道:“怎……怎么的?”
“你爹连先生也不给你请么?”宋离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正清和久川刚来的时候,字也不像这样的。”
“……”
不悔艰涩的一点点转回去,目光落在纸上,落在他写的字上。
的确,那实在不能称的上是字,哪怕他手好的时候也比这好看不了多少。
不悔羞愤难当,耳根子微微发红:“那倒是请了的……我也就是没用心练。”
宋离斜眼凝着他,一脸的不相信。
不悔一见乐了,他回想起刚碰上宋离那会儿,稍稍靠近那么点,这人又是冷脸又是给他挂树上,连话也不肯多说。
现在倒是偶尔能听到师尊主动说几句话,连脸上的表情也生动了不少。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清清淡淡的模样,也因而衬的那么丁点细枝末节的变化格外的显眼。
不悔心枝乱颤,决定趁热打铁,搅一搅这不起波澜的池水。
他拽着宋离的衣袖,把人往下拉了拉。
沾着浓墨的狼毫笔被塞进了宋离掌心,不悔摇了摇他师尊的胳膊,放软了声音撒娇道:“师尊,你给我写两个字呗。”
二人本就离得近,被不悔这么一拉扯更是几乎贴在一起。
宋离难得的没有挣开,索性一盘腿坐在不悔身边。
他歪过头,如兰的气息呵在不悔颈侧,少年登时心乱如麻。
宋离问道:“想写什么?”
不悔眨了眨眼,长而翘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似是局促又似是慌乱的煽动着。
“写……”不悔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写名字,你的和我的。”
宋离没说话,拿过一张干净的白纸,抬手落笔。
他写的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笔势如剑锋,辗转皆锋芒,钩捺间似有无穷变数,遒劲有力。若兰叶拂伤风,若枯木又逢春。但见那字里行间尽是荡然气度,又在起承转合间窥得无限寥落。
荡然的是不悔,寥落的是宋离。
不悔想不通自己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等感触,只在那字上瞧了一眼倒似无师自通般读出了宋离的万般心绪。
这哪里是在写字,分明是在抒意。
最后一点落成,宋离放下笔。
不悔将写着二人名字的纸挪到自己面前,什么悔啊离的,越看越扎眼。
“不好不好,”不悔把纸拿开,重新递了张干净的上来:“换一个师尊,写我大名,写嗣音。”
宋离扫了他一眼,写了完整的一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伏伽山顶的柔光恰好透过窗扇,丝丝缕缕的映在纸面上,光影斑驳而斯人如玉。
不悔看着那字,觉得自己没把他师尊的一汪心水搅起波澜,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
只是少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来的快,去的也快。
若真要归咎,还是那点悸动太过隐晦,又太过荒谬,轻易就让人忽略了去。
“我喜欢这个!”不悔喜滋滋的看着纸上那两行字,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回头拿去裱起来,就挂我屋里,日日看夜夜看,怎么也能学得师尊一二神|韵。”
吹干了纸,不悔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舍得把写了自己和师尊名字那张纸扔了。他把两张纸放到一块儿,小心的卷了起来,又从桌案底下抽出一根锦绳。
不悔把绳子递给宋离:“师尊,帮我绑一下。”
墨色的长绳挂在指尖,宋离轻巧的绕了绕,便打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