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园失守后,西北军退守嘉峪关,羯赫若羌联盟就一直追到嘉峪关。我到军中时,双方正在嘉峪关打得难分难解。
我告诉季项与秦广昭,这是我走马上任的第一战,就算打掉整个西北军也不许任何人从阵地上撤退半步,谁敢撤就拿谁的头颅祭军旗。
说起来容易的事做起来可真是难得要命!羯赫若羌联盟一路从鄯善、哈密、柳园打到嘉峪关,这是过去五十年来他们从未取得过的战绩,军中士气如日中天,而且粮草充足,兵马壮实。而我军遭遇前所未有的失利,一路败退,短短数月间,西北军从神坛跌落人间,甚至沦为四方军队的笑柄,士气萎靡。嘉峪关守城之战变成鏖战后,我亲手斩了七八名军官,其中还有一位曾经追随我父王的老人。
杀掉父王曾经的追随者,接过季项递给我擦血的帕子,我终于忍不住吐槽季项怎么把一军勇士带成一军狗熊。
季项翻个白眼,全是因为当初我傻得太天真以为你能说服皇上,拱手相让主将之权,结果白白便宜了秦广昭那小子。
我笑他,以小子称呼朝廷命官,僭越礼仪。
季项回怼,他不过五十步效仿百步。
在嘉峪关苦战半月有余,镇远王重现的流言终于在羯赫与若羌联盟中引起恐慌。人可以忘记记忆,但记忆留下的痕迹却难以磨灭。我抓住他们在想象的恐惧里奋力挣扎的时机,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那一战,若不是先锋贺真及时回援,我真的差点打掉半个西北军。战后清点战场,我看着徐徐升起的太阳,只觉得劫后余生。
嘉峪关之战的胜利,阻挡了羯赫若羌联盟的南下计划,西北军的士气慢慢开始重振。
第14章
羯赫人很快从失利中重整旗鼓,半月后,再次包围嘉峪关,喊的口号是诛杀镇远王,为战死的亲人报仇。
好巧不巧,这次,我不在嘉峪关中。
羯赫每次起事都喜欢拉一个外援,九年前拉着回回这次带上若羌,尽管外援的实力可能根本不堪一击,比如回回,九年前回回归顺后,羯赫还能独自支撑一年多的时间。但若是小觑这些外援,在不经意间受到致命一击的仍是我军。对于这种最大目的就是在战争中投机取巧的对手,最好的应对方法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地干掉它们。
若羌此次派出的主帅是大汗浑古图的亲弟弟屈律翰,这屈律翰与浑古图的关系亲密,可以说是浑古图的左膀右臂。既然都将左膀右臂派出亲征,说明浑古图下了大力气,从若羌方面打探到的消息也无不证明屈律翰带走了若羌最精良的兵力。初次胜利后的第五天,我力排众议,决定带领一队轻骑抄小导斡关留给季项镇守。
十日后,我们成功潜入皇宫杀掉浑古图大汗,但被愤怒的若羌人一路追杀,最后不得已撤入天山,出发时的五百骑兵只剩下两成。每晚和着血腥入睡,又被狼嚎惊醒,一天天看着月亮由弯变圆,我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赋闲在家时,每晚都能梦见刀光剑影、战场厮杀,我以为自己是喜欢打仗的。可真正回到战场,七堂兄与四堂兄的头颅滚动在离离原上那一幕又开始疯狂回放,闭眼时又总能看见与羯赫打到尸骨成山、洁白的雪地被鲜血染得斑杂丑陋的那一幕,鼻头指尖又无时无刻不缭绕着血腥的浓臭。做将军的人,无法再忍受杀戮,不喜欢血腥,光是想想就觉得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如果连战场上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那么我究竟为何出生?
强大之人如父王,大约从来不会自怜自艾。我与父王之间,始终横亘着鸿沟,无法跨越,我的一生注定要被他的阴影所笼罩。
又过去十日,我身边还剩下二十人。虽然我还对这个世界怀抱着缱绻的眷念,对壬琛许下的承诺也没有兑现,但山穷水尽应当能够完美地形容此时的境地。我甚至开始临时抱佛脚,每日在心里广拜四方大神企盼能降下奇迹。
奇迹确实降临了,但不是任何一方大神的杰作,而是季项看穿羯赫即将再次围城的苗头后,出于能让我尽快解决若羌回城主持大局的期盼,增派秦广昭率一千轻骑前来驰援。
我靠着那一千骑兵宣泄了郁结多日的恐惧、不甘以及愤怒,向一步步将我逼入绝境的若羌人发起狂风怒涛般的回击,发起多场甚至能够载入史册的奇袭,终于,若羌人也被我逼入绝境,他们推举首相为代表递交降书。
秦广昭与我汇合那日,我就向最近的宁羊都护府发出调兵令,打算将若羌纳入其版图。若羌投降后五日,宁羊都护府的先锋部队终于到达石头城。是日,我令秦广昭主持若羌归顺事宜,自己带领着五百骑兵赶回嘉峪关。
其时,嘉峪关被围快满一月。季项每日舒缓压力的方法就是骂娘,特别是我无辜的娘亲。那个怂货,专捡软柿子揉捏,我让他下次改骂爹,他就噤若寒蝉。
季项挺住了最初的总攻,羯赫与若羌就采用车轮战术打疲劳战。西北军没有休养生息的机会,渐渐地陷入疲于奔命的状态。我到嘉峪关那日,正巧若羌出战、羯赫观战。我发出信号令季项派人出城门接应,左前锋纪云在左路为我开出一条通道,我率五百骑兵疾驰进城,边跑边扯着嗓门大喊:“浑古图见真主去啦!若羌投降喽!”
季项在城墙上心领神会,一时间“浑古图见真主去啦!若羌投降喽!”在山川荒原上空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