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天阁,紫胤师尊不喜言语,红玉姐话也不多。陵越本以为自己也同样好静,可自从屠苏一来,自己便如打开了话匣,一发不可收拾。
多日来的相处陵越早已摸清屠苏性子,这孩子性格内敛,却十分细腻敏感。虽然许多时候都是陵越说,屠苏听,但一段时日下来,也培养出诸般默契。到后来陵越已不需多言,屠苏便能领会其中的意思。
正因为两人心意相通,陵越便知道,要劝屠苏打消自责的念头,其实并不容易。
屠苏陵越道,你可愿帮师兄一个忙?
当然。
陵越在黑暗中浅笑:以后每日起来替我叠被,晚上可去后厨准备晚饭,另外,洗澡水也由你准备。这些事务虽然琐细,但每日却占去不少时间,你若是能替师兄分担一二,也是帮我减轻一份重担。
师兄放心。屠苏的声音忽然精神起来,郑重如同许诺一般,屠苏一定完成。
如是,二人便不再提陵越留宿山下之事。
陵越仍是每日山上山下往返,虽然疲惫困顿,但每每见到坐在台阶上等候自己的屠苏,便困顿尽消,笑面如春。
追查鹿蜀毛皮一事无甚进展。那当铺老板几乎是半蒙半骗地从陵端处换得珍稀鹿蜀皮毛,心中也自惴惴,于是忙不迭地转手。才短短几天,那块毛皮已几易其主,去向难寻。
另一边,青玉坛众已如约到访天墉。陵越身为首徒,不得不回山与掌教一同恭迎。鹿蜀一事,只能交由几名师弟在山下继续查访。
这青玉坛相传也有数百年根基,曾盛极一时,于炼丹之术登峰造极。但两百余年前,其掌门误入歧途致门派衰落,直到十数年前,由现任掌门励精图治,才渐渐中兴。如今的青玉坛制丹炼药造福一方百姓,天墉自然乐见其成。此次青玉坛遣长老使者到访,一来是为示好结盟,二来也是向天墉城讨教封解之术与剑术,以期博采众长,弘扬本门武学。
接风的筵席上自然是没有屠苏的。陵越坐在教中几位长老下首,面前是难得一见的美酒佳肴。席上宾主尽欢,人人都在推杯换盏,唯独陵越迟迟未曾动箸。
涵素真人正与客人谈话,谈到陵越,便来唤他:陵越。
陵越看着面前的精炖牛肉出神,心想此肉肥瘦相间,最是合屠苏胃口,那孩子常吃后山猎到的禽鸟,这样肥美的牛肉却是少碰,要是带回去给他,一定十分欢喜
陵越。涵素真人又叫了一声,脸上神色已有几分尴尬,又加重语气道,陵越!
是!这次陵越终于听见,慌忙站起来。
涵素真人清咳一声,向身边客人赔罪道:这是我天墉城大弟子陵越,想来是近日忙于教众事务,有些疲累,所以方才失礼了。
陵越连忙一揖:弟子失礼,望请赎罪。
涵素真人道:这位是青玉坛武肃长老,于炼丹之术深有心得,于剑术亦颇有造诣。我方才还同长老提及,两教可在此二道上多多切磋交流,彼此取长补短,共同精进。
那武肃长老生的浓眉虎目,很是威风,此时接话道:正是,青玉坛此次派了不少年轻弟子同来,为的正是向天墉这样的名门大派取经学习。我看拣日不如撞日,何不借贵宝地办一场比武,让后生晚辈们好好交流交流剑术道法。想来一定会令我青玉坛门生受益匪浅。
哪里,长老的提议甚好。我天墉弟子也是求之不得,愿向贵派讨教。涵素真人谦虚一下,便转头吩咐道,陵越,此事就交由你来负责。三日后在展剑坛设台比武。你吩咐下去,务令师兄弟们做好准备。
陵越一直跟随紫胤,对争勇斗狠之事一向不甚热衷,只是掌教之命不能不从,于是垂首道:是。弟子遵命。
筵席散时,已是深夜。陵越回到临天阁,见自己卧房仍有灯火。他推门进屋,屋中却并没有人,只一盏油灯孤零零地燃着。
陵越心中一紧,急忙进门查看,转到屏风后头,才见屠苏伏在一座注满水的大木桶边,睡得香甜。
陵越心中一酸,知道屠苏是要为自己放洗澡水,所以守到现在。他走上前去,想要抱起屠苏,不想却把那孩子惊醒过来。
师兄?屠苏揉眼。
可曾吃饭?陵越问。
屠苏摇头。
看师兄给你带了什么?陵越从怀中掏出油纸包,意料之中地见到屠苏的眼睛亮起来。
屠苏见到纸包展开,十分给面子的哇了一大声,而后吞了吞口水。
陵越来到桌边,陆续又从怀里掏出几个纸包,有牛肉、羊肉,有时令的菜蔬,还有几枚水灵灵的鲜果。他倒了杯茶,推到屠苏面前,道:吃吧。
屠苏立刻大快朵颐。
陵越在一旁道:以后不用等我,饿了就自己吃饭。
屠苏正在啃一只猪蹄,听见陵越说话,忽然把东西放下:师兄,你吃了吗?
吃过了。陵越点头,本以为不用下山可以多些时间陪你。岂料一整天都耽在前山,实在抽不出空来。今日可有好好练功,有什么事没有?
今日依旧练师兄教的三才剑,颂了十次心法。厨房的水缸已经挑满,柴也劈好了屠苏忽然想起什么,想伸手入怀,却发现两手都是油腻。
陵越替他伸手到衣襟里,掏出一封书信。
山下的师兄送了这封信上来。
哦?陵越展开信笺,仔细阅读。
屠苏在旁边看着他脸上表情,半晌,见陵越又把信叠好,才敢试探着问:是不是查到后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