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修为和身份,在堂堂白虎大宗的威压之下,甚至不如一只蝼蚁更让人感兴趣。
蔡东升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悲凉。
他打落牙齿肚里吞,咽着血签了心魔誓,又在今日来赴这一场庆功宴。
他装作自己现在高高兴兴,即使三天前刚刚被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把自己祖传的基业全都拱手让人。
然而在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微弱地对他自己说:白虎宗欺人太甚!
可他也只是想想罢了,除此之外,他区区一个金丹,资质不佳,混吃等死,在一个指头都能摁死他的白虎主面前又能做什么呢?
旁边的桌子上隐隐传来两人交谈时的笑语,听得蔡东升心里更加酸涩。他悄悄投过去一眼,却发现正说笑的人并不是早早就被白虎主笼络的同盟。
是公开和白虎主叫板的神龙界主和灵蛇少主。
他们二人郎才郎貌,年少有为,又出身高贵,早就是众人热议的焦点。放在往日里蔡东升这种出身的小界主甚至别想搭上他们这种贵人的边。
也不知道今日白虎宗的座次安排是出了什么问题,才有幸与他们比邻而坐。
想到这里,蔡东升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椅背,确定自己没有坐错位置。
说起来,灵蛇少主啊……
蔡东升隐隐地有些出神。
神龙界主身为神龙遗孤,血脉神秘,和蔡东升这种普通人类相聚天差地别。反而是灵蛇少主同为人类,面目英俊和善,目光炯炯清正,相貌英俊又无普通刀修应有的锋利,仿佛只是个脾气很好的浪游刀客。
他视线停留在灵蛇少主身上的时间稍长了些,灵蛇少主尚未如何,倒是神龙界主回身冷冷瞥他一眼,目光漠然如视草芥,神识里自带着一种刺骨的冰寒。
蔡东升猛地打了个哆嗦。
“千岭。”他听到灵蛇少主笑着叫了身边人一声,随即也转过大半个身子,上下看了自己两眼。
“你坐的这个位置,真是……”洛九江无奈道,“金丹啊。”
蔡东升误会了他的意思,慌忙开口解释道:“座次是白虎宗的安排,小可无意冲撞二位,还请您万万……”
“不是不是,阁下没冒犯我们。”灵蛇少主爽朗地笑了笑,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生气,手指快速地在桌子上敲打了两下,就做出了某个决定。
他随手拽下了自己刀柄上系着的那条刀穗递给蔡东升,轻声笑道:“一会儿躲远点吧。”
“什、什么?”蔡东升慌忙伸手接过,一时之间满身的血液好像都冲上了脑子。
灵蛇少主却不再说话,他神秘地冲着蔡东升笑了笑,还相当俏皮地眨了眨眼。
那动作被他做来,带着十足的少年气。
蔡东升讷讷地闭上了嘴。
但即使是平庸如他,迟钝如他,隐约中也有一种冥冥的感觉——在一派歌舞升平的风平浪静之下,有什么事情已经在无声地进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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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好宴进行到中途,果然时局突变。
蔡东升一直惦记着刚刚灵蛇少主那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因此即使箸间夹满了珍馐佳肴,也依旧食不知味,连对巩固修为最有益的妙甘酒都只是略微沾唇。
然而事后想来,也许正是这份“毫无食欲救了他的命,足可见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至的旧道理。
这顿饭才吃到一半的时候,上首的某一位元婴大能,不知怎地就突然跌了杯子。
那五彩炼心脆琉璃的杯盏在地面上跌出一声清响,而那位元婴真人也如同一条被抽去骨头的长蛇一般,软绵绵地朝着地面上倒去。
这姿势动作当然失态至极,然而对于场内变故来说,这位元婴大人的反应,好像只是一场改天换日的前奏。
接下来,象牙箸噼啪落地的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连成一片,每张圆桌上都不时有人被抽去全身灵力,丹田发僵发木,周身无力滑落。
蔡东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对面的某个宾客,先前还正大快朵颐,突然之间便脑袋一歪,口吐白沫,心中不由惊慌至极。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隐隐感觉自己的经脉里也传来一种令人麻木的酸软。
怎么回事?是鸿门宴吗?蔡东升又惊又怕,不由在心里想道:为什么要对我们下手?那心魔誓,他们不是都由着白虎主的意思,全都签了吗?!
眼前的景物已经朦胧斑斓起来,化作大片拖曳着尾带的色块。蔡东升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看清了会场地下正亮起来的暗青色纹路。
主座上隐隐传来白虎主惊怒的咆哮:“这是怎么回事?!”然而进到蔡东升耳中时,这声音便仿佛被滤网加工了七八遍一般,听也听不清楚了。
宴席中终于有人站了起来,可那行动的步调实在太过整齐划一,反而让人心目中生出不妙之感。
有人含笑从容走到会场的最中央,他满意地打量了一遍全场七倒八歪的情状,实在压抑不住心里的得意,扬声大笑了一场。
这个声音,好像是……蔡东升半闭着眼睛,毒性和阵法配合在一起,与地下渗透出来的药气三者结合,不断沿着他的经脉攀升。
他也是在相当惶急的自救空闲中,勉强辨认出那道属于白虎宗宗子的音色。
似乎是第八宗子?就是先前还和灵蛇少主有隙的那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