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忽高忽低,音波中自带震颤之感,一时间嗡嗡的回声将男人层层包围,恍惚颤抖的音波反复敲打着男人的耳膜,让对方一时几欲呕吐。
音杀的强度越高,所需灵气也就越多。洛九江现在却是有些力气不济,几乎所有灵气都灌注到刀锋之上,如今用出音杀只是在旁侧骚扰,吸引对手的一部分注意。
他这一套快刀便是被洛沧赞过一句的、经他改动过的破风庐。虽然比不了洛沧随手一挥时显露出的意境,可如此生死关头,却是好用的很。
两人正值交锋的关键时刻,洛九江暂踞半分上风,手中快刀不敢或停。而他的对手虽处于守势,却借着充裕又压洛九江一头的灵气虎视眈眈,只等洛九江稍露不济便反扑上来。
如此情况下,洛九江心中亦盼着音杀能作奇兵,来为自己挣得几分胜算。他性格中亦有顽劣之处,扯淡之语简直随口就来。这种生死关头间说的话过嘴不过心,胡乱言语几句只怕自己事后都不记得。
“好好地怎么气成这样?这可对身子不好。来来来,还是我同你拉拉家常,你说你爹妈生你时怎么想的?竟然让你长的这样不方便。要是你能多长个十对八对的耳朵,如此可省我多少唾沫?哎呀我只是好心关怀一句,你倒疯狗一样的追着咬,咬也轻飘飘的没力气,昨晚可是做了什么不务正业的勾当?一把年纪色心还这般重,可不怕得了马上疯吗?你听我一句,要知道这马上疯可是——”
就在男人被洛九江声声逼入耳道,不由他不听的喋喋不休的念叨和骚扰闹得心烦意乱之际,洛九江眼神一凛,声音一厉,如尖刀利刃般,攻势在男人耳中骤然爆出一片腥风:“——要命的!”
灰暗的天空之下,男人出口的惨叫声被死死地压在了洛九江的音杀之下。
占得片刻上风,洛九江抓紧机会一刀刺出,眨眼间就捅进了男人的心窝。
刀锋入肉的感觉是如此特别,洛九江的手腕几乎就要迟疑地一顿。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杜川的面孔在洛九江脑海中一闪而过。下一刻,洛九江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刀柄一拧,生生搅碎了对方的心脏。
杜川这个阴毒的小人亲身教了洛九江一课:面对某一些人,是容不得他迟疑和手软的。
鲜血如红梅般洒落雪地,洛九江抽出自己的长刀,一时间略有晕眩。
刚刚和对方这一场生死之博,他看着举重若轻,实则凶险之至。在这一战中,他从洛沧那里学来的所有手段已经毫无保留。
从最开始将感知力提到阈值,严丝合缝地挡住对方的每一下剑招,激得对方心态不稳的开场,再到拿言语偏开对方的注意,让他在时间上占得一眨眼的便宜,能够转守为攻的策略,以及最后和音杀、回风八卦步乃至暗含破风庐的一套快刀齐齐出手,将灵气运转至巅峰的关键时刻,洛九江可谓用尽全力。
别的不说,至少经过长久的跋涉和刚刚的那一场苦斗后,他体内的灵气确实几近于无了。
洛九江捧雪洗净了自己的刀锋,此时他经脉内灵气几乎全被最后一下音杀抽空,在和那男人对战时也不可避免地受了些伤。刚刚精神高度紧张时并不显露,如今已将人毙于刀下,容他缓一口气感受身上伤口,一时只觉得几处剑伤都新鲜地生疼。
将刀锋濯净,洛九江还刀入鞘,走到已经横尸于地的男人身前,看着自己这辈子杀死的第一个人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失语。
望着这个死于自己刀下的第一人,洛九江实在不知要说些什么。仔细想来这一仗真是打得让人费解。
对方从跳出来起便咄咄逼人,没缘没故地非要他的命不可。洛九江出于自保反杀了对方,全算这男人活该,只是一条人命稀里糊涂地没了,又让洛九江有些恍惚。
他师父个性虽然偏激,说的话却自有其道理——在有些人眼里人命就是轻飘飘的,不管是自己的命还是他人的命,死便死了,连个理由也不需要讲明白。
洛九江扯了扯嘴角,笑容却有些僵硬。
一时有千万种念头在他脑海中上浮沉底,冲得洛九江头脑都乱糟糟的。他不欲为这感伤之意所困,静静合上眼睛深吸了口寒凉的空气,只管放空大脑理清思绪。片刻冷静过后,他睁开眼睛长吐口气,眉眼间已有释怀之意。
他回想起自己方才这一战的前后,忆起对方被自己随便几句话就拨弄到气疯的形态,唯有苦笑道:“原来你们这儿是不兴打嘴炮的,老兄也算为此地死法种类添了种贡献。”
要是这男人还没死透,只怕还剩一口气也要扑上去活撕了洛九江——临到末了还要气上自己一句,这小崽子实在可恶。
刚刚这一场打斗活动了洛九江的筋骨,使他直从脚底透上来的寒冷之意略消。裹了裹身上几乎要成碎布的衣物,洛九江看了看男人身上裹着的皮裘和脚下的一双厚靴,不由低叹一声:“冒犯了。”
“你我两天之前绝对没打过照面,想来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不知你何以要同我拼个不死不休。不过你既死在我的刀下,咱们之间自然一了百了。刚刚我听你话里的意思,捡人肉吃倒好似此地常态。今日我取你一件皮袍,一双长靴,作为酬谢便将你深埋雪下六尺,保你尸身不辱。”
洛九江双手合十,对着尸身略略一礼,便去解此人外罩的那件厚实皮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