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是梁玄靓的臣子。
他被年青这一声弄得有些心烦,语气里自然带上了一点怒意。“何事?”
年青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小心说道:“三天后是皇上去伽蓝寺祈福的日子。”
燕宸一愣----他竟然把这事忘了。
他果然还是不习惯为人臣子。
伽蓝寺是大庆的第五位皇帝燕珣为其弟齐王造建的寺庙----当年齐王燕云英勇善战,为大齐开拓了不少疆土,可惜燕云葬身于一场大火之中。燕珣思弟心切,便建了这伽蓝寺作为纪念。久而久之,这伽蓝寺便成了国泰民安的拜谒之地。皇帝亲自去伽蓝寺祈福,成为国家礼教的大事,光是伴行的官员就有数百人,加上宫人侍从,这场面仗势可谓浩大。
燕宸小时候见过父皇祈福,也是在伽蓝寺。不过那时他还小,只是好奇地在寺庙里围着打坐念经的僧人看来看去。只那一次之后,他便再未来过。后来他十二岁代父亲征,燕桁曾亲自来伽蓝寺为他吃斋祈福,果然那一次他得胜归来。
他永远忘不了他归来的时候,父皇就在皇城门口等着他,眼眶湿润。
“能有宸儿这样的儿子,是朕一生所幸。”
众人口中昏庸无道,荒淫无能的代国皇帝燕桁,却是个对儿子十分慈爱的父亲。那时候燕宸想,他将来一定要当个好皇帝,开创一番盛世繁华,不负父皇和大庆子民所望。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国土。南北之地歌舞升平,东西之天日月交辉。平民百姓安居乐业,四方诸国俯首称臣。
君明臣贤,天下太平。
可是如今,他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别人得到本属于他的一切。
梁玄靓……
“守卫的士兵都安排好了吗?”
“回大人,已经安排好了。”
千机军左右将军带着将士在四周把守,燕宸这个没有什么实权的掌监随便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皇城中的事情传的快,散的也快,小皇帝封了前朝太子从五品禁军骑都尉的事情也从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渐渐淡去。燕宸站在寺庙的走廊里,看着远方隐约在烟云处的青山,不知在想什么。
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想明白,可是有很多事情他想不明白。
一位僧人提着一桶水走来,显然这位僧人年事已高,只是一桶水都让他气喘吁吁。燕宸便走上前去,伸手接过水桶。
“多谢施主。”
“大师不必客气。”
帮僧人把水提到房里,燕宸准备离开。那位僧人却叫住了他,说施主好心,帮了贫僧一回,不如让贫僧为施主解一签,以报施主之恩。
燕宸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到桌子上的一盒竹签,犹豫了片刻,伸手取了一签,交给僧人。
“……那就有劳大师了。”
僧人拿起,悠悠念道:“相逢便相识,相识后相知。有情似无情,是劫亦是缘。”
施主最近可是遇到了什么人,让自己心绪不宁?
“什么人……”燕宸笑笑,说大师果然高明,我最近确实遇到了一个意外之人。
我与他本无交集,却因为父辈的恩怨纠缠一起,我不知他想法,亦不知该怎么做。
僧人点头,说人生在世,不过是匆忙数十载,能相逢是缘,能相知也是缘。可是缘来如梦,缘去如风。放得下是一场善缘,放不下的也就成了劫难。
“哦?”燕宸茫然,“不知大师有何高见,可以破除我这劫难。”
“千回百转,纠纠缠缠,躲不掉的终须来过,躲得掉的来去随缘,是劫亦是缘。不过是终究是劫还是缘,还是要在施主的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燕宸颇感无奈----难道让他心甘情愿地成为梁玄靓的臣子,帮着仇人治国平天下?
看来这劫难,他是躲不过了。
僧人一直面带笑意,他说施主不必伤感,贫僧看施主器宇不凡,定是人中龙凤。
“人中龙凤……”燕宸苦笑,“大师可听过一句话,叫窃珠者诛,窃国者侯?”
“贫僧未曾听过。”僧人说道,“不过贫僧和天下百姓的愿望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君明臣贤,天下太平。”
“君明臣贤,天下太平……”
这何尝不是我的愿望。
若是六年前没有发生那种事情……
不过世事总是难料,我没有机会,也不可以后退。
“愿四海归一,我大凉盛世长安。”
梁玄靓向佛祖行礼,文武百官也跟着跪下。想必能让皇帝心甘情愿行大礼的只有神灵。
燕宸只是在佛堂之外守着,看不到里面的场景。
看不到也好,看到了堵心。
“哼!”
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燕宸一跳,他回头就看到了梁玄靓的脸。
祈福结束了。
燕宸跪下。
低着头也能感觉到梁玄靓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燕宸觉得莫名其妙,他等着这小皇帝发话,却迟迟没有听到声音。
燕宸抬头,看到梁玄靓离去的背影。
“一切皆是定数。”站在佛堂门口的住持开口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