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嘴里扯了根草,去戳拓跋锋,拓跋锋打了个喷嚏,果真睡着了。
云起肚子饿得咕咕作响,拣来海碗,在那包袱里翻选,见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得心情大好,装了一碗便吃了起来。
“连碗筷都没忘收拾……这傻子。”云起情不自禁笑道。
此处正是德、宁两州交界,接近朱权地盘,再朝西北走,便是朝廷逐犯一类的流放之地,云起小时候听蒋瓛说过,塞外风沙茫茫,冬天严寒,夏日酷暑,被流放的罪犯通常都活不了几年,官宦之家子女更易早夭。
云起吃着烤鹌鹑,十分满意,脑袋又东张西望,只坐不住,见大路对面有间农舍,牛棚里养了只牛,院子里又有口井,遂一拍外衣,起身。
这一起身,拓跋锋登时惊醒,紧紧抓着云起的手,峻声道:
“你去哪儿!”
云起反被吓了一跳,讪讪道:“菜太咸了,去讨点水喝。”
拓跋锋吁了口气,揉了揉额头,显是头疼难受,屈起一脚勉力站起:“我去,你别乱走。”
“那儿有头牛,要牛奶喝。”云起很明显是在无理取闹。
“哦。”拓跋锋应了,蹑手蹑足翻进农舍栅栏内,云起道:“用的着么?你敲门就是……”
拓跋锋“嘘”了下,小声道:“危险。”
拓跋锋靠近牛棚,牛闭着眼,悠哉游哉嚼着干草,拓跋锋于是把空碗放在地上,蹲了下去,伸手到牛腹下去挤奶。
摸了个空。
拓跋锋朝侧里挪了些许,摸到了,用力一挤。
“哞!”那牛瞬间停了咀嚼,双眼一睁。
拓跋锋漠然道:“你是公的?”
“云起快上马——!”
说时迟那时快,那牛勃然大怒,转身一角挑破了棚栏,拓跋锋拔腿就跑,吓得朝云起飞奔而来。
“……”
云起还没明白发生过什么事,拓跋锋已被牛追得疲于奔命,好容易冲到树边,拎小鸡一般抓着云起上马。
“哞!!”
“驾!”
“怎么回事!”
“快走啊——!驾!”
马缰还绑在树上,拓跋锋忘了。
“什么人!”
“偷牛贼!”
连番叫喊已惊动了农舍主人,那时间屋内匆匆有名农妇奔出,抡了屋前锄头便尖叫道:“当家的——!有偷牛贼!”
“我们不是……哇啊!”云起仓皇大叫。马匹受了惊吓,不住猛挣,将云起与拓跋锋甩了下马,摔成一团。
战马瞬间挣断了缰绳,飞也似地逃了。
这下好了,云起甫一起身,便又被冲过来的牛吓得大叫,拓跋锋忙抱着云起让他上树,好一番忙乱中,云起赫然听到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了!敢来我家……”
“张勤?”云起讶道。
屋内又奔出一名农夫,手持镰刀,将女人护在身后,此时听声音便愕然道:“云哥儿?还有……头儿?你们怎到这处来了?”
农妇躲到张勤身后,张勤急急忙忙出来,赤着脚,穿着过膝的麻裤,上前牵开牛,难以置信地看着云起与拓跋锋。
——卷三呼风唤雨符终——
卷四玉扳指
征夫浊泪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
张勤躬偻着去点了油灯,豆大的黄火将微弱的光投在他的头发上。
一别数年,二十余岁的小伙子,竟是长出了零星白发,云起怔怔地看着张勤未老先衰的模样,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耗子吱吱叫,从蓝沫脚边窜过去,蓝沫低声骂了句,操起墙角的木棍敲打数下,将它打得逃进了墙角的小洞里。
拓跋锋目光游移,四处扫视,屋顶角落还开了个洞,拓跋锋歪着脑袋张望,见到天边一颗闪亮的星。
蓝沫搬了个小木凳,推门出院,坐在井栏旁,手里织着毛线。
张勤取来两个瓦碗,放在油腻的桌上,提起壶,往里注了点清水,云起借着油灯,看到水面泛着一层油花。
拓跋锋道:“你不是渴了么?”
云起忙摇手道:“我又不渴了。”
拓跋锋喝了水,云起只得跟着喝,水里一股泥沙味,参杂着馊油,令他又想吐了。
“还没孩子呢?”云起微笑着问道。
张勤笑答道:“没,我爹生前倒是想要个白胖小子。”
云起静了下来,而后道:“张老逝世了?”
拓跋锋“嗯”了一声,把碗放在桌上:“听说你娘过得挺好,回老家山西了。”
张勤点了点头,云起眼角余光瞥见墙角的空米缸,叹了口气:
“这些年,过得还对付罢。”
张勤苦笑道:“也就这样了,那天走得匆忙,忘谢你们救命之恩……”说着便要跪下给拓跋锋云起磕头。
“哎别!”云起忙扶起张勤,怒道:“自家兄弟,说这什么话呢。”
云起简单解释两人目前的处境,张勤心不在焉地听了,而后道:“明儿是十五,我把牛牵去集上,换匹马来给你俩。”
“我这有钱,买就是……”云起正要掏钱,拓跋锋一手将云起按住。
院内传来蓝沫的讥讽:“泥菩萨过江,自个还吃不饱……”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张勤勃然大怒道。
云起抚额不忍听,只想撒袖子走人。
拓跋锋却拉住张勤,认真道:“别这样,媳妇的话要听,她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