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慌,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你只要调一支兵马来桂林,就不怕吕大器他们翻了天去。````”何吾驺老谋深算,转眼间就有了应对的办法:“就调驻守全州的勇锋营吧,皇上那边由我去解释,再调一支兵马拱卫桂林行在,也是老成之举,皇上不会反对的。”
勇锋营是仿照楚军编练的新军,百分百忠于隆武帝的嫡系部队,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好,我这就去办!只要勇锋营在年前进城,再给御林军和锦衣卫打个招呼,就万无一失了!”郭维经非常兴奋,能把这场大祸消于无形,就像搬掉了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头。
但是,何吾驺却突然发起楞来,两只失去焦距的眼睛木呆呆地盯着前方,仿佛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端公?端公?你没事吧?”
“哦,去吧,你去吧,我没事……”
何吾驺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郭维经出了何府后直奔兵部,取出兵符信令,又给勇锋营写了一封手令,只要何吾驺请来圣谕,再找兵部侍郎问安走个手续,就能立刻把勇锋营调到桂林。
等了一会,又派人去何府查看,却一直没有消息,郭维经等得着急,对着一幅桂林城的地图研究起来,隆武帝的行宫在城北,只要关上北门,再把勇锋营摆在钟鼓楼,御林军和锦衣卫守卫行宫,基本上就能做到万无一失。
正在研究着,门扇突然从外面被推开了,随着一股冷风。腿脚微跛的何吾驺艰难地走了进来。
“端公,您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郭维经连忙起身相迎:“皇上只要有手谕。您派人送来就行,何必亲自跑这一趟?”
“没有。没有皇上的手谕。”何吾驺摇了摇头,天气太冷,他的嘴角有些青紫,神情憔悴。
“那是口谕了?”
“也没有口谕。”
“怎么?皇上没准么?”郭维经倒吸了口气,说道:“没道理呀!皇上为什么不准?”
“不是皇上不准,是我没有去。”何吾驺抬起眼睛,盯着郭维经。
“为什么?!”郭维经大惑不解,几乎叫了起来。
“我反复想过了,还是不去的好。来。坐下说话,总不能让我这个瘸子一直站着吧。”
何吾驺自顾走到桌旁坐下,郭维经连忙命人上茶,等下人退出去之后,又迫不及待的发问。
“端公,为什么不去的好?咱们开始不是说的好好的么?”
“唉,我骤然听说唐王参与此事,只想着如何补救,才给你出了这么个主意。等你走后我反复思量,却越发觉得不妥。”何吾驺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说道:“云机兄。你说说看,我等千里为官,半生操劳。所图究竟是为了什么?”
“……”
郭维经一愣,大家早过了谈人生谈理想的年龄。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话题。
不等他答话,何吾驺又说道:“我虽然在治学上一事无成。在修身上却不敢懈怠,只是这几年俗务缠身,却有些糊涂了。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朝廷突发变故,我等却只想自保脱身,岂不愧对圣人教诲?”
“端公这话我却听不懂了,如今大祸就在旦夕之间,只有自保脱身,才能上报社稷,下安黎庶,难道眼睁睁看着东林党犯上么?”
郭维经觉得很不是味,调兵来桂林是为了保护隆武帝,这是臣子应尽的本分,何吾驺把调子拔得这么高,用诛心之论来指责自己的道德,简直是莫名其妙。
但是,何吾驺只一句话,就让他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皇上德行有亏,纵然祸在旦夕,也是咎由自取。”
“端公,你,你没事吧?是不是有些魔怔了。”
郭维经愣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南党都是隆武帝一手提拔扶植起来的,何吾驺怎么会盼着他下台?!
“云机兄,岂不闻社稷为重君为轻啊!”何吾驺推心置腹地说道:“我等为官,当处处以国家大事为重,岂能为了个人的荣辱得失之,置天下于不顾!当今圣上别的都好,偏偏就是好大喜功,总想着一夜之间收复故国,以至于受小人蒙蔽,行苛暴昏暗之政,穷兵黩武而不知,长此以往劳民伤财,国将不国,你我若是袖手旁观,那才是助纣为虐的千古罪人!”
绕了一圈,何吾驺又回到了隆武新政的问题上。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在明朝的士大夫看来,国家和皇帝就要维护士绅地主的利益,否则就是裸的背叛,隆武新政却对士绅地主开刀,其严重程度不亚于割地和亲,甚至卖国求荣。
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这个天下就是士绅地主和皇帝共有的,所谓以天下苍生为重,当然就是以天下的士绅地主为重,最多包括一些自耕农,而那些没有土地的农民,早晚都是些流寇反贼,在何吾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们的利益。
以何吾驺为代表,大多数士大夫就是这么想的,而且觉得天经地义,如果按照士农工商的排列,破产的农民还算是强盗小偷,后两位的“工”和“商”就不算人,“工”就是下力的牛马,“商”就是待宰的猪羊。
隆武帝偏偏重视工商,保护农民,只有士绅最吃亏,这样倒行逆施的皇帝,不要也罢!
“……”
郭维经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像开锅一样翻腾,只感到一阵阵热血上涌,一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