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便坦言道:“儿子从前听师傅讲《资治通鉴》,本以为勾心斗角这些事,只有身在朝堂,才需要费心去应付,却忽略了身边的人和事,往往也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能想明白这些,说明还是可造之材。
胤禛暗自点头,面色却仍旧冷肃:“你明白就好,但我不是让你从此便要时时关注这些蝇头小事,而是你要知道,这府里,皇宫,朝廷,乃至天下,从来不是安然无事的,人心叵测,步步险恶,你想齐家治国平天下,就要学会怎么去处理这些事,怎么和这些人打交道,古人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正是此理。”
弘晖不是迂腐之辈,自然知道父亲是为了他好,不由恭恭敬敬地应声,末了想起今日之事,心中还是有些惆怅,不由迟疑道:“阿玛,弟弟刚出世,还那么小,而我是嫡子,如果,如果他真是被人害的,为什么对方不冲着我来呢?”
胤禛语气淡淡:“你当你没有遇到过么?”
弘晖心头一惊,禁不住抬起头来。
只听得胤禛道:“你四岁那年,无端端生了场大病,药石罔治,连太医也束手无策,我和你额娘都以为要给你办丧事了,后来还是你八叔从云南寄了稀奇的药材来,这才救了你一条小命。”
弘晖生生打了个寒噤,他努力回想,却因年纪太小,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能讷讷道:“那,那害我的人……”
“不了了之,因为追查不到。”胤禛见他有些震惊,不由微微柔下神色。“跟你说这个事情,不是为了让你担惊受怕,而是要你长个心眼,你是雍王府长子,当今皇孙,以后行事,自当心里有数。”
他忽然想起方才陪弘晖跪在外头的弘旺。“否则,指不定哪一天,便连弘旺,也要受了你的连累。”
弘晖心头一凛,正色道:“阿玛放心,儿子明白了。”
胤禛见他受教,又敲打了一番,便放他出去,一边让人请那拉氏过来,让她去抚慰年氏,顺道料理六阿哥的后事。
弘晖走出书房,见弘旺坐在树下石阶上,双手托腮,乌溜溜的眼珠子正看着他,不由吃了一惊,快步走过去,伸手拉他起来。
“怎么坐在这里?”
“怕你被四伯训狠了,躲起来偷偷哭。”弘旺笑嘻嘻道,“走吧,阿玛送了我一张小弓,我们射箭去。”
“嗯。”对方的手比自己小了一圈,握起来柔软温暖。“宝宝,你将来想做什么,和十四叔一样带兵出征么?”
弘旺歪着脑袋,摇摇头。“我要孝顺阿玛,等他老了,我就天天背着他走。”
“八叔有轿子,比你背着快多了。”弘晖满肚子豪情壮志被他一句话顿时打消大半,也跟着随口胡诌起来。
“好吧,那以后等你老得走不动了,我也背着你走好了。”
“你比我大,将来肯定比我先老!”
“胡说……”
风轻轻地吹,日光透过婆娑枝叶,映下两人斑驳的背影。
秣兵厉马准备了大半年的大军,终于在康熙五十年三月整装待发,十四阿哥胤祯被封为抚远大将军,并以多罗贝勒超授王爵,用正黄旗之纛,照依王纛式样,康熙亲往送行,王公大臣,俱按品级齐集于午门之外,随驾送行,旌旗蔽日,鼓乐喧天,声势之显赫,无以复加。
张廷玉站在大臣行列之中,与诸人一般看着十四阿哥身着戎装,跪受敕印,又领着大军自□往德胜门,浩浩荡荡地前进,心中既惊且叹,暗道连当日大阿哥随军出征,也未有这般的圣眷,当年圣驾亲征噶尔丹,也不过如此而已,又想及皇上至今未立太子,是不是因为十四阿哥上头诸多兄长,不乏出色之辈,生怕十四阿哥不能服众,这才巴巴地让他带军出征,好立下偌大战功回来,到时候……
他越琢磨越是心惊,连忙收敛情绪,不敢再想。
不管与张廷玉一般心思的人有多少,这大军刚刚走了不到两个月,康熙却病倒了。
投 诚
康熙毕竟上了年纪,有个头疼脑热也是三不五时的事,他素来注重养生,小恙也会唤来太医诊治,只是这一次的病却来势汹汹,如摧枯拉朽一般将他整个人击倒,三月万寿节过后,原本就瘦削的帝王更瘦了一大圈,原先保养甚好的脸一下子爬满皱纹,连鬓间也掩不住白发丛生,看上去更是老态毕现。
十四出征,荣宠却并没有因此而削弱半分,康熙甚至降旨给青海蒙古王公厄鲁特首领罗卜藏丹津,告知一切军务巨细,均应谨遵大将军王指示,见十四即如见天颜,惟应和睦,奋勉力行。
康熙五十年四月初三,十四阿哥胤祯到达西宁,统帅伊犁、甘肃、青海等行省的八旗与绿营兵,共计三十余万。大军粮草充足,又是皇子领兵,士气自然高涨,加上刻意营造的声势,竟隐隐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势。
十四为人乖觉伶俐,也熟谙兵事,有了康熙的旨意,便对罗卜藏丹津等王公首领进行明目张胆的拉拢,竟让那些人对他心服口服,死心塌地,跟着冲锋陷阵,也卖力异常。康熙五十年五月底,在十四的指挥下,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由川滇进藏,与策旺阿拉布坦正面交锋,大胜而归。
六月,大军进驻拉萨,十四命平逆将军延信将朝廷敕封的□喇嘛送入西藏,在拉萨举行坐床仪式。策旺阿拉布坦被迫撤离西藏,退回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