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四面八方都放枪放炮,照明弹一群群的往天上飞,照得眼都睁不开。
天亮时,一群群的铁帽子兵举手投了降。
一九四八年元旦早晨,我们一家五口,还有我的羊,小心翼冀地越过冰封的蛟龙河,爬上了蚊龙河大堤,我和沙枣花帮着大姐才把那辆木轮车拉上堤。我们站在堤上,望着河里被炮弹炸得破破烂烂的的冰面,看着从大窟窿里涌上来的河水,听着冰块坼裂的嘎叭声,庆幸没掉到河水里去。太阳照耀着河北的大战场,那里硝烟未散,喊话声、欢呼声、零星的枪声使荒原生机蓬勃。一片片的铁帽子,宛若毒蘑菇。我想起了大哑和二哑,他们兄弟俩被母亲放在一个炮弹坑里,上边连一点土也没覆盖。回头看看我们的村庄吧,我们的村庄并没成为废墟——这真是奇迹——教堂还立着,风磨房还立着,司马库家那一片瓦房倒了一半。最重要的是,我们家的房子还立着,只是在正屋房脊上,被一发臭炮弹砸了一个大窟窿。我们进入家院,互相打量着,像陌生人一样。打量了一阵子,便搂抱在一起,在母亲的领导下,放声恸哭。
突然响起来的司马粮的珍贵的哭声把我们的哭声止住了。我们看到了,他像野狸子一样蹲在杏树上,身上披着一张小狗皮。母亲对着他伸出了手。那家伙从树上蹦下来,像一股黑烟,射进了母亲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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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和平年代的第一场大雪遮盖了死人的尸骨,饥饿的野鸽子在雪地上蹒跚,它们不愉快的叫声,宛如寡妇们含义模糊的抽泣。雪后的早晨,天空好像一块透明的冰;东方红,太阳升,天地间便展开了万丈金琉璃。雪遮掩大地,人走出房屋,喷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