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州偏南方,比起皇城气候暖和许多,十年不见一次大雪,偶有飘雪,也不过一两个时辰,落在地面,也染不了银白。百姓晨起,地上只剩薄冰,易滑又不美观,惹人嫌弃。因此只要下雪,迫不得已也绝不会出门。
这里街道布局不如京城严格对称,也不似京城八街九陌,但因临近边境,四海八方的商客行人汇集于此。无宵禁,无严苛巡逻,夜里在宽敞大街上,酒肆喧闹杯盏叮当,丝竹悦耳笑语飞扬。
安然翌日随韩氏游玩一日,倒是喜欢上这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滨州,买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准备回去送给清妍和学堂的姐妹。
住了两日,李瑾贺和安阳对几个堂兄妹虽不亲近,但也不至于太冷淡。
这日见朝晖明媚,吃过早食,李瑾贺便向沈氏说道:“婶婶,昨日城里来了个唱曲的班子,余音绕梁三日,那里奉的茶点又十分不错,侄子想请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去听曲。”
韩氏问道:“可是那停在清湖上的花船?”
李瑾贺点头:“回母亲,就是那清湖上的花船。”
一听是在湖上的,牵连到水,韩氏心头便觉不舒服。老太太也说道:“船上风大,我便不去了,你们去罢。”又对沈氏说道,“尚和一片苦心,你领着两个姨娘孩子去吧。”
沈氏颔首应声,周姨娘和莫白青也忙表谢意。
歇了一会,众人上了车,往清湖驶去。
清湖如名,河床流水三十余丈,石头依稀可见,因水常流,少染青苔。一艘装饰彩条的双层画舫船,长余四丈多,宽有二十余尺,轻浮停靠在河岸边上。远远看去,以山作景,似在画中。
卯时未过,画舫上人已很多。只因茶馆太静,酒肆太杂,画舫不吵不静,自然痛快。能上船的,也多是文人雅士,丢个红笺小诗,挂个上阙对子,边听曲边等着缘分人来,好不自在。
两个小丫鬟站在岸上,见了沈氏一行人下车,先问安道福,一人在前头领路,进了里头,寻了个宽敞位置:“夫人少爷小姐们请入座。”
沈氏笑笑应声,见安然又四下张望,不由将她拉到身旁,扶她坐下,轻声:“再好看的景致,也不急在这一时看,总会寻到机会打量完。否则看完了,礼数也全没了。”
安然笑道:“然儿听教,只是京城的河水都结冰了,刚才上船瞧见河水清浅,又倒映山景,十分好看,就多看了两眼。”
李瑾轩也笑道:“妹妹向来喜欢新奇之物。”
有他帮腔,沈氏也不好多说什么,陆续见有人过来与李瑾贺寒暄。坐了一会,李瑾贺也起身去别桌与人交谈,言笑晏晏不甚欢快。沈氏笑道:“尚和知书达理,人缘也好,尚清、尚明可要多向堂兄学学。”
不等两人作答,安阳便轻笑道:“那是自然,如今兄长已经是举人,连鹿鸣宴都吃过了,地位不同往日。”
沈氏淡笑:“原来已是孝廉,我们远在京城,倒没听着,该道喜的。”
韩氏掩帕笑笑:“不过是个举人,可有什么喜的。还得千里迢迢派人送信去,反正春闱时还得去京城,总会知道的。”
沈氏笑笑点头,韩氏又问:“尚清如今功课如何?可准备何时去参加乡试?”
沈氏顿了顿,淡笑:“正巧也是在今年考了,本来想等三年后的,但二爷说让他去练练胆子,就秋时去了。”
韩氏见她方才不说,如今一问才淡淡然,只道他落榜了。来这画舫就是想给二房的人瞧瞧,如今她的儿子前程大好,教他们再欺负大房,日后有他们受的,笑道:“定是考中了吧。”
周姨娘在旁暗自轻笑,声调微扬:“可不就是中了。”
沈氏微微瞪了周姨娘一眼,韩氏瞧着不对,隐约察觉到倒不止是考中了那么简单,弄不好还是个解元,不由转了话锋,往那外头瞧去:“这寒冬腊月里,还看得到鱼呢,游的真欢。”
周姨娘欲言又止,见沈氏眼神中微有冷意,也没再多言。不是想给韩氏面子,而是不敢在沈氏面前放肆。
偏这时李瑾贺回来,对李瑾轩道:“尚和,那边都是此次孝廉,机会倒难得,可要去结识?”
李瑾轩面上不动声色,起身道:“那就托堂兄的福,去认识认识。”
李瑾良忍不住说道:“先认识认识其他乡试学子,倒也好,反正会试都在京城考,总要碰面的。”
李瑾贺面色一僵:“尚和也参加乡试了?”
李瑾轩只好答道:“为了练练胆子,就去试了试。”
李瑾贺略有迟疑:“可是拔得头筹了?”
李瑾轩忙站起身,拘礼道:“只是时运较好。”
这话一出,席上登时无人说话。周姨娘倒是很想笑,只是碍于沈氏在,拿了茶喝堵自己的嘴,这茶当真是甘冽好喝。
韩氏一面恨沈氏不早些说,一面又得强颜欢笑:“我们李家可是要出状元郎了。”
沈氏陪笑道:“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哪里比得过尚和。”
一家人又是欢声笑语,却早就是各有想法,各有疙瘩,曲儿听的也是索然无味。
安然不喜韩氏总是将他们二房当作对手看,她难道不知,一房荣华也可相互扶持,家族繁盛才得旁人敬畏。若是一家独大,弟兄无能,倒也不见得能被人看好。当真是越想越觉不舒服,听完一曲,索性说去外头看看景色出去了。
柏树拿了披风跟在她后头,见她立在船栏前眺望远山,便不远不近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