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从寺里搬出来回宫里住,再找些人来伺候你……你……别怨你弟弟。”
谢忱良久沉默,看着熙和帝有些局促地别过脸。
“贫僧以为,陛下来此,是真心实意来关心贫僧。原来,陛下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太子来的,陛下以为太子今时今日的遭遇,是贫僧一手所为不成?”
这是熙和帝不敢明说的话。
他曾经宠爱过这个儿子,如今虽依旧宠爱着他,但更多的是将期盼放在了太子的身上。假若太子有朝一日真的犯了大错,必须要废,他应当会把这份宠爱留给谢禹。
他宠爱每一个儿子,因此也希望三个儿子无论是出家,做太子,还是长大成人后当个闲散王爷。他单纯希望三个儿子都能好好的,谁也别丢下谁。
“朕知道,这桩事多半与你无关,但是……”
“陛下,”谢忱起身就要送客,“陛下出来的太久了,该回宫了。”
看着面无表情的谢忱,熙和帝愁肠百结。
他自然知道太子的事,与景明寺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没有这次的佛像巡游,那也不过是叫淫祠一事晚些曝光而已。
但他心里头总是有些担心,担心这个如今渐渐抬头的对付太子的势力背后,有谢忱的手笔。
他的儿子们……决不能发生兄弟阋墙的事。
谢忱的态度已经清楚明白地摆在了那里。熙和帝不好再强留,有些无奈地被人一路送到了山门处。
临下山前,熙和帝忽然站住,说什么都要请一本谢忱亲手誊抄的佛经回去。谢忱看了眼山门旁的林子,低头命身边的小沙弥回禅房捧来几本新抄好的佛经。
得了佛经,熙和帝总算愿意下山。
一直到站在山门处已看不见熙和帝一行人的身影,谢忱这才脚步一移,侧身看向山门一侧的林子。那儿是山林的一处,树木百年常青,更有几棵枝干遒劲的松柏,枝叶茂密,郁郁葱葱。
谢忱轻轻咳嗽两声,扬声道:“七郎,出来吧。”
话音甫一落地,便见一少年自山林间,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
年关将至,正是叫人在外头说一句话都要冷得上下牙打架的时候。少年的身上,只穿了素色的衣衫,本该穿在外头的大氅却被他包裹着什么,紧紧抱在怀中。
他分明在山林里躲了一会儿,脸色冻得发青。北风一吹,带来了远处山林间落雪般飞扬的白梅花瓣,更带来了刺骨的寒意。
谢忱知道孙蓬躲在林子里。送熙和帝下山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那里藏了个人,单没想到,孙蓬竟然会用这个样子走出林子。
“怎么回事?”
谢忱快走几步,伸手就要去拉孙蓬。后者被冻得有些狠了,脚步不稳,一个喷嚏打出来,就要往谢忱怀里撞。
他手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像是怕撞着,还慌忙地转了个身。
谢忱赶紧张开双臂,将人从背后抱进怀里,一低头,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氅已经豁开了个口子,露出里头巴掌大的一张红扑扑的脸孔。
待看清了这张脸孔,谢忱心头腾地烧起火,一手搂着孙蓬的腰将人扶稳,一手毫不客气地从他怀里夺过被抱得十分严实的大氅,一把丢给尘乙。
孙蓬已经冻得有些迷糊了。光记得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左脚绊右脚的时候,下意识就要护着怀里的小家伙,让自己后背着地。只是后背没能着地,却落进了一个满是檀香的怀抱当中。
后腰旋即被一条坚硬的胳膊箍住,他闻着檀香有些发懵,怀里的小家伙已经被人一把抓了出去。等回过神来,他清楚地看到谢忱嘴唇微微抿着,眼神不善地朝自己看了一眼。
“在哪里救的他?”
“出城的路上……撞上了想把那孩子……装进菜篓里送出城的徐家下人。”
孙蓬冻得身子发冷,虽知道自己这会儿应当是被横抱起来。
但兴许是因为透过单薄的衣裳,传递到肌肤上的男人的体温,他一直强撑着的内心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就那样靠着男人的怀抱,额头抵在对方的肩膀上,抬起一只手,拽住了对方的衣襟。
紧紧的,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攥在手心里,放不开。
回禅房的路上,并没有路过的僧人。尘乙抱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已经先行跑了回去。
谢忱抱着孙蓬,神情淡远,脚步却迈得很大,有时风从一侧吹来,他便侧过身,以背抵挡。
“你不该乱来的。”声音透着强势和无奈,孙蓬的前额就抵在谢忱的肩膀上,他一说话,就有暖意拂过头顶。孙蓬觉得自己这一刻心底所有的酸涩都涌到了眼前,他不敢眨眼,只好抓着谢忱的衣襟,隔着布料感受熨帖在自己身上的灼热。
“我没乱来。”他蹭了蹭谢忱的肩膀,冻得声音发颤,“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该死的人不是他……”
他一直反复地说着“无辜”,说一遍,谢忱的心就往下沉一截。怀里的少年声音渐渐低下,到走进禅房时,已经只会抓着他的衣襟,闭着眼睛,反反复复念着“渭崖”。
渭崖。
那是谢忱的字。
他十二岁出家,从大褚最受人期盼尊敬的太子,一落千丈,成了深山古寺中身份古怪的僧人。
那年他有了法号,名叫“常和”。
之后六年,僧人常和通读佛法,任何晦涩难辨的佛法经书在他面前,都不过尔尔。
及冠那年,他本该有字,可除了寺里的住持方丈,还有孙大学士,似乎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