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
——你要走?
肖倾宇的神情淡然而平静。
——是的,这就要走了。
——为什么?
——我答应过一人要守护好他所珍视的东西。
他轻轻一笑,清绝出尘。谁也看不到微笑后面深深埋藏于心间的痛苦与歉疚。
手心中温暖未散的话语,只要稍微一扯,所有的回忆都破碎成一个个支离的画面。
寰宇帝在他冰冷的掌心一字一划写下从容决绝
——我答应过他,就一定会做到。
倾宇,你可知?这国泰民安绝世繁华都是因为你,因为答应了你,方君乾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了。
刚刚恢复知觉的双腿还是有点无力。肖倾宇手支轮椅椅背,勉强直立起身体。
但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呢!
方君乾欣慰一笑,飞快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有六格台阶,试试走下来。我在下面等你。
他拉住他的手,将他引往六格台阶处。
这双金线环绕,发尽天下暗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冰凉沁软,指节分明。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人世间相爱之人最朴实的承诺,最卑微的祈愿。
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成为了最奢侈的诺言。
如果能永远牵着他的手该多好……
这短短的几尺路,他竟由衷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
即使山高水长,也有海角天涯。
哪有路是没有尽头的呢?
——就是这儿了,试试走下去。
写完,他松开他的手。
旋身,与他擦肩而过。
他已站到阶下。习惯立于万人之巅、睥睨天下的寰宇帝望着台上徐徐走落的白衣男子,眼神温柔。
触手可及的距离,遥远到朦胧迷离,仿佛上一世温柔的邂逅。
这天下间,只有那个雪衣男子才能令寰宇帝露出在人前不一样的温柔。
即使他此刻可以付出唯一的仅存的温柔,只有他自己一人知道。
百草山下,八方军整装待发。号角吹,马嘶啸。几万轻骑奔跑着,漫天灰尘中,一挑绣有“寰宇”金字的黑底战旗赫然醒目。
倾宇,我要走了呢。
他目送着他,一级一级,慢慢步下青石台阶。
流云舒卷,无法见证沧海桑田。晚风轻拂,也只是做片刻的逗留。
倾宇,你会走到我面前,停下你的脚步吗?
肖倾宇没有停下来。
当看着他径直从自己身边擦过,没有任何停滞,方君乾失落地垂下头。
腰腹忽然一紧。
从身后伸出来的一双手圈住了他的腰。
那个人旋身倚贴在他背脊上。
此时的肖倾宇没有了运筹帷幄时的淡定自如,没有了面对惊涛骇浪的镇定从容……
他从后面紧紧怀抱住他。
那一刻,
风静云灭。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修长略带薄茧的大手微颤覆上他冰冷纤细的十指。
早该知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怎么可能识不破这般小把戏?
但却不知,你是何时察觉这装聋作哑的人就是我?是熟悉的温度呼吸,掌心的指尖温柔?还是从我出现的一开始,你就已察觉……
一如茫茫人海中方君乾第一眼看见的人一定是你。
倾宇……你一直知道是我对吗?
用力将方君乾的身躯抱紧,再抱紧。那个男人为了自己,为了保卫家国,即将奔赴沙场,可能从此不再生还。
“予我一诺,平安归来。”
方君乾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他看不见的黑暗里,重重点了下头。
在场目击这一场景的,只有百草神医余日。看到这对被世所不容的痴情男子紧紧地拥抱,看着肖倾宇松开手静静地转过了身子,看着方君乾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消失在苍茫远方,一袭火
红在天地只剩下一个小点,渐渐模糊朦胧。
不知为何,余日感觉鼻子有种酸楚的感觉,默不作声抹去眼中不知名的液体。
忽然,山脚下传来百万大军裂天而起的响亮呼声:“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刀枪铿锵,战马嘶鸣,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传到远山引起连绵不断的回响。
脚下的土地彷佛都在微微颤动,余日被兵马声威吓得骇然失色。反观静静伫立的肖倾宇,那苍白清丽的脸上是一片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不知是悲,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