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庸国,他没有主子,没有爹娘,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会被刻骨的孤独侵袭。若非阎罗王一路陪伴、照料、风雨同舟、默默守护,他绝对活不到今天。他喜欢这个朋友,所以也就掏心挖肺、毫无保留,得了什么好东西,总想与他一块儿分享。
香案上的烛火猛然蹿高半寸又迅速熄灭,徒留一室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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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乾清宫-内,一名高大男子正伏案批阅奏折,身侧立着一位面白无须,容貌阴柔的太监。
男子放下御笔,沉声道,“有姝今日都干了些什么?”
“启禀皇上,小赵县令先是去了赵府,赵有才打算用一万两银子和解,被他拒绝了。之后他租了东郊巷子的鬼宅,稍作休整后就去吏部报道。因凑不齐费用,述职报告如今还压在成堆的公文下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递到吏部尚书案前。”话落,太监迟疑道,“要不,奴才亲自去吏部跑一趟,把述职报告要过来?”
“不忙,先放一放,否则朕怎好发作?”男子看向窗外,露出半张俊美无俦却冷若冰雕的脸庞。
太监躬身应是。
过了片刻,男子又问,“吏部刻意刁难有姝,是不是赵有才从中作梗?”
“正是。他想逼-迫小赵县令去赵府要银子。”
“蠢货。有姝那样的倔脾气,越逼他反而越强硬。对付他得顺毛捋才成。”男子沉声低笑,语含爱宠,显然对小赵县令的秉性了若指掌。
太监也不觉得奇怪,跟着轻笑两声。恰在此时,桌上忽然冒出一阵白光,光芒散去之后,堆满卷宗的御案上竟无端摆了三个盘子,一个装桂花糕,一个装核桃酥,还有一个装的竟是一根红艳艳的糖葫芦。
“哟,这是哪个傻大胆,竟敢供奉阎罗王?嫌自己命长不成?”太监面露惊异。
“果真是个傻-子!”男子微微怔愣,拿起糖葫芦看了看,这才忍俊不禁。除了小赵县令那个傻大胆外加吃货,还会有谁把阎罗王供奉在香案上?即便没陪伴在他身边,他也能时时刻刻想着自己,念着自己,有什么好东西忙不迭地拿出来与自己分享,果真是有心了。
男子咬掉一颗糖葫芦,细细咀嚼两口,心满意足地赞道,“嗯,很甜。”
太监瞥见他舒展的眉心和眼底的温柔浅笑,总算猜到这祭品是谁供奉的,不免暗暗佩服这位小赵县令。见了阎罗王还能保持镇定,且与之一路相伴,真心相交,不愧为夏启国师的后人,心性不凡啊。
只吃了一口,男子就舍不得再动,用法术把祭品封存,收入王印。
“你盯着点儿,朕去去就来。”他站起身,化为一道虚影消失,而御案后方却还坐着一名男子,身高长相均与他一般无二,正提起笔慢慢批阅奏折。
太监躬身领命,拂尘一扬,在殿内又布了一道障眼法。守在门口的侍卫和宫人本就目光迷离,现在越发显得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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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王到时,有姝正在吃晚饭。因手上余钱不多,又不知道述职报告什么时候能批复,便也不敢随便花钱,买了一兜白菜一块豆腐,随便用清水煮煮也就成了,米饭是最便宜的糙米,五个铜板一大袋子,颜色黄中带黑,十分难看。他早前买的几盒糕点现在都摆在香案上,竟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别人,简陋的留给自己。
怎么这么傻,这么招人疼呢?阎罗王走到桌边坐定,想曲指赏他两个爆栗,却又忍住了。
这么久以来,有姝还是第一次单独用饭,以往都有阎罗王在旁陪着,虽然不吃,却会用温柔的目光凝视,令他非常安心。乍然只剩自己一个,竟有些食不知味之感,正心不在焉地刨饭,却见对方翩然而来,当真是又惊又喜。他眼珠子暴亮,飞快乜了对方两下,然后端起碗挡住嘴,傻呵呵地笑。
然而他并不知道,腮侧的两个小酒窝已把他欢喜雀跃的心情出卖了,惹得阎罗王也低笑起来。越看越傻,但也越看越可爱。不过离开几个时辰,竟就这么想念了。他心中喟叹,目光亦温柔如水。
有人陪自己吃饭,本还有些难以下咽的糙米,现在竟变得香喷喷的。有姝夹了几块豆腐,和着饭粒往嘴里塞,两颊鼓鼓囊囊,眉眼俊逸飞扬,看上去讨喜极了。男子单手支腮,静静凝视,心里同样涌动着欢喜无限。
偏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鬼哭狼嚎。某个女鬼尖声道,“老祖,咱们的屋子被人占了,是个年轻书生。”
“待老祖今夜吸干-他血肉,捏碎他神魂。”一道粗噶嗓音传来。
有姝听得分明,但有小伙伴在,心里一点儿也不慌。阎罗王亦不为所动,只略略弹指,挥出一道黑光。
“啊啊啊啊!竟是地狱业火!大家快跑吧,里面的人不是阎王就是狱主!”自称老祖的鬼怪嚎叫而去,众多厉鬼也纷纷逃窜。
阎罗王本不打算为难他们,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传音道,“给本王回来!”
天下间能驱使地狱业火,且还口称“本王”的神仙能有几个?众鬼万万没料到阎罗王竟会大驾光临,即便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却还是坚强地从地底爬出来,整整齐齐站成两排,听候发落。
阎罗王指了指老祖,“你,今后就是赵府的管家,帮有姝打点家务。你的手下都擅长什么?”明知小赵县令看得见也听得见,他还大张旗鼓的安排妥当,图的正是对方的感激与爱重。总有一天,他要让小赵县令一时一刻也离不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