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晚上,他在江宁路上一条僻静的弄堂里找了一个小二楼,连夜让傅翊君搬了过去。这里虽然远没有高锦杰家那么舒适豪华,但比起傅翊君最早在胶州路的环境好太多了,而且离大都会舞厅不远,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距离,高锦杰可以借着去舞厅玩乐的机会来这里,丝毫不引人注意。
傅翊君收拾行李的当口,高锦杰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吸烟,偶尔抬眼看看这里的陈设,在心里盘算着该添置些什么家具。还是和他们刚认识时一样,傅翊君依然没有太多的行李,两下就收拾妥当了。刚合上衣柜门,高锦杰便忍不住过来从后面搂住了他,不断在他后颈上落下一个个吻:“翊君,对不起,这次又是我把你赶走的。原本以为,这次我们可以多厮守些时日。”
傅翊君放松身体靠在他身上:“我不还在上海么,而且离得又不远。比起死去的人,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高锦杰用尽浑身力气抱紧对方,还是感觉什么也抓不住般,心里空落落的。乱世之中,命若琴弦,或许下一个死掉的就是自己,或许是怀里的这个人……高锦杰不敢再想下去,抱起傅翊君,两人一起倒在床上,纠缠起来。
第二天上班没有多久,宋岩一脸倦容地来到高锦杰的办公室,掏出香烟后在身上摸了几下:“借下火。”
高锦杰扔给他一个打火机,宋岩打了几下,没有打着:“还不赶紧把这破玩意儿扔了,我记得你这里有个挺不错的,上次见过。”
高锦杰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扔在桌上:“一大早哪来这么大火气。”
宋岩点着烟,长长叹了一口气:“前天在迪化路那边例行检查的时候,在一家小烟纸店里逮了个人,家里藏着手枪和电台,本来还以为抓到条大鱼终于可以立功了,审了一个晚上,谁知道那家伙扛不住,死了。昨晚中岛把我叫去,狠狠批了一顿。妈的,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宋岩有句话没有说,中岛批他是因为他的打手们下手太重,坏了他刑场试探高锦杰的机会,所以现在他给宋岩的任务是亲自盯紧对方。
高锦杰深表同情地点点头,也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本来就是,我早就不想干了。”
宋岩瞥了他一眼,高锦杰像什么也没有察觉一样,弹了一下烟灰,靠在椅子上:“我得干活了,楼下档案室还等着收资料。”
宋岩挑了下眉毛,起身离开。听不到外面的脚步声了,高锦杰才脱力地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幸亏早准备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真打火机。这个宋岩,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1944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常早些。三月中旬,便处处春意盎然。
这天下班,高锦杰去永安百货给傅翊君买了两身换季的衣服,到大都会门口天已经完全黑了。最近一直比较太平,他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下了车没有进舞厅,绕了一圈,直接去了江宁路。
傅翊君住着的小二楼前面是个小丁字路口,通向另外两条弄堂,一旦有什么意外,也方便脱身。即便这样,高锦杰也不敢天天过去,更不敢过夜。他这样躲躲闪闪,在别人看来,傅翊君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钱人养的小白脸罢了,于是,白日里他进进出出时,邻居们那些鄙夷的目光也就不足为奇了。
进了门,高锦杰扔下手里的东西,把傅翊君压在墙上先狠狠吻了一气。如今两人见面机会少了,所以每次一见便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燃。吻着吻着高锦杰动手就去剥对方身上的衣服,可惜傅翊君今天穿的是蓝布长衫,那种盘扣他半天解不开:“怎么想起穿这个,下次不许穿了。”
傅翊君早就习惯了他的霸道,推开他:“还没吃饭吧,我买了点心,你先垫点。”
“吃什么饭,吃你就饱了。”高锦杰又想去拉傅翊君,结果给他像泥鳅一样的滑开了。
厨房里,傅翊君点上煤气炉,忙活着烧水切菜,高锦杰靠在门框上抽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便萌生出一种很不切合实际的念头,如果他们能这样过一辈子就好了,虽然平淡,却很真实。
不过就是两碗很普通的杂酱面,但高锦杰已经很满足了,吃了一碗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傅翊君又去给他做了一碗:“你再这样吃下去,我该破产了。”
高锦杰挑起面条:“你不是找到工作了么,怎么,钱还不够花?”
“是在书店当学徒,薪水少得可怜,连黄包车钱都不够。但也有好处,可以看更多的书。”傅翊君坐在他对面一小口一小口地喝面汤。
“书店在哪里?卖什么书的?千万别是和政治沾边的。”
“我又不傻。是一家古旧书店,在老西门。”
“太远了,找……”说到这里,高锦杰醒悟过来:“你不是去……”
看他突然打住,傅翊君好奇地问:“颠三倒四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高锦杰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面。傅翊君放下碗:“老西门那里,有好些古旧书店,生意都一般。高锦杰,你不觉得像你这样洋派的人物,整天西装革履去那种市井地方,太扎眼了?不如以后我替你跑腿,刚好也顺路,谁也不会怀疑什么。”
高锦杰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不行!从明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是不是上次吃的亏还不够?”
傅翊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垂下眼睑,高锦杰发觉自己的口气有些过了,于是缓声道:“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