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没两步,他便双腿发软,就势对着沈举人双膝跪倒,满脸羞惭地低下头,双手扶地,只是并不做辩白,豆大的泪滴,簌簌落下,膝前地面没一会就湿了一片。
这是真伤心了,却不是为了这狗屁沈举人的慢待,而是想到与前世亲人生离死别,再无相见之日,即便内心里是个爷们,也不禁泪如泉涌。
虽没有半点声音,可看着这赤裸裸、一丝不挂跪在众人面前的孩童,众人生出不取笑之意,反而忍不住心里跟着泛酸,沈理更是红了眼眶。
之前见过沈瑞的,想着那白白嫩嫩趾高气扬的骄气模样,对比现下的憔悴怯怯,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尽是不善。沈瑞屁股上的伤痕还罢了,暂时还没有被人看见,可半拉胳膊上的青紫淤痕,也分外触目惊心。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出这孩子眼下如此孱弱,绝非是一个“病”字能解释得通过的。
四房这是作甚孽,孙氏刚死几日,就这样磋磨她的儿子?
同沈瑞不相熟的族亲,想着之前的传言,什么四房嫡子顽劣任性、孙氏会做人可不会教子之类的,再看眼前这孩子行止是奇怪了些,只透着乖巧可怜,哪里有半点任性顽劣的模样,对于四房这行事也不禁生疑。
沈理已经看不下去,顾不得在长辈面前,脱下外袍上前蹲下,裹在那孩子身上,扶着其小小肩膀,恨声道:“好瑞哥儿,有委屈尽管说,族中长辈都在,断不会让瑞哥儿受了委屈!”
沈瑞这才抬起头,苍白着小脸,睫毛颤抖着,含着眼泪,从眼前诸人面上一一扫过。沈瑞年岁还小,鲜少出门交际,即便年节祭祀时,见过不少族亲,可对于孩子来说,印象都差不多。除了身边的沈理,只有五房老太爷与宗房大老爷印象深刻。
沈理是对本主由衷喜爱,每次见到本主时都很亲近。他又带了状元光环,在世人眼中是文曲星下凡,即便本主不爱读书,可对于这位族兄也崇拜的很。
五老太爷家的宅子与四房相邻,见的次数最多不说,每每见到沈瑞都是一番严厉说教,偏生辈分又高,使得本主犯怵。现下想想,这老爷子面上严厉,可忠言逆耳,却是真心为沈瑞好的。
至于宗房大老爷,执掌族务多年,对于小小本主的本主来说,是了不得大人物。
原本对四房家务事想要旁观的几位族老,都这崇敬信赖的注视下,都不禁直了直腰身,想要四房要是不公,当然要管上一管,否则这世上还有没有公道。就是宗房大老爷,也暗暗摇头,望向沈举人的目光带了几分不赞同。
又因这孩子容貌清秀肖母,众人想起孙氏生前的行事品格,对这孩子不禁又生出几分好感。
沈举人的心里则是火烧火燎的,原本对儿子的愧疚,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中就只剩下羞恼,恨铁不成钢道:“小畜生,作甚不肯去给你娘守孝?做这样子?谁短了你的穿戴不成?”
沈瑞从沈理臂弯中起身,颤悠悠地转向沈举人,再次要跪下,道:“孩儿……孩儿没脸去娘灵前……”却是身子一趔趄,并没有跪下去,而是歪倒在一旁,露出一条大腿,还有半拉屁股,上面青红交错的伤痕,明晃晃地露在众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