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南郊,大片的院落建于原本山明水秀的丘陵间,附近亦有武烈营的军队驻扎。这一片,是如今太子君武研究格物的别业,大量的榆木炮、铁炮如今就是从这里被制造出来,发放各处军队,太子本人也时常在此坐镇。
秋末,一名断手之人敲响了一处院落的木门,这人身材高大,站姿稳健,面上有数处刀疤伤痕,一看便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报出某些暗号后,出来接待他的是如今太子府的大总管陆阿贵。这名老兵带回的是有关于小苍河、有关于西北三年大战的消息,他是陆阿贵亲手安插在小苍河军队中的内应。
这人的名字,叫做林光烈,在小苍河数年,他加入黑旗军奋勇作战,一度升至那逆匪宁立恒的身边,他在西北最后几场混乱的大战中被俘,受到了惨无人道的折磨,而在看押之中,他连同几名黑旗军的将士越狱,亲手砍断了自己的手臂,九死一生方才逃脱,此时南下回报消息。
自然的,他也得到了英雄般的待遇,听取了相对重要的讯息后,陆阿贵将他安顿下来,同时派人报知了此时仍在京城的太子。
林光烈被安排在最好的宅院里,受到了最好的对待,这一天,林光烈出门到江宁逛街,甩掉了安排下来负责保护他的两名侍卫,离城后沿小路而走,走得不远,看见了等在前方的陆阿贵与一队士兵。
陆阿贵目光疑惑,眼前的人,是他精心挑选的人才,武艺高强性格忠直,他的母亲还在南面,自己甚至救过他的命……这一天的山道间,林光烈跪下来,对他磕头道了歉,随后,对他说起了他在西北最后的事情。
西北三年大战,敌人源源不断的过来,纵然宁毅早有众多的布置,要承受下来,战况依旧惨烈无比。最后的一年里女真人的攻势加强了,众人东奔西跑,宁毅带着直系部队也投入了作战,林光烈当时已经是这支队伍里的人。
战场上刀剑无眼,虽然有大家的保护,但宁毅也受过几次伤,在绝境般的环境里,他与众人一同冲杀,也曾说过,自己可能某一天,也会是完颜娄室一般的结局。那些时间里,宁毅喜欢与人说话,许多的想法,并不避人,说起对战争的看法,对世道的看法,大伙儿未必都听得懂,但久而久之,却知道那是怎样的拳拳之心。
“……我……被抓的那场大战,是发生的最后几次战斗了,开打的前一天,我记得,天气很热,我们都躲在山里,天快黑的时候,坐在山边乘凉。我记得,太阳红得像血,宁先生去看伤员回来,跟我们说谁谁谁死了……”林光烈说到这里,已经站起来,“他跟我们坐了一会,后来说的话,我这辈子都记得……”
“他说……我整天跟你们唠叨,有些人就当我的面说,烦死了,我都知道……他说,其实我是个怕死的人,不想死也不想痛,都不好受……他说,我今天不想说为什么我们非得去死,非得去痛,但是,能跟你们一起打仗,一起冲上去,我觉得很荣幸,因为你们是人,有高贵的、高尚的东西,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垃圾,你们为了最好的事情,做了最大的努力……所以,如果有一天真出了什么事,我真的,不算白来一遭了……”
这汉子站在那里,眼中已经有了眼泪。
“我被他们抓住,没多久,他们说宁先生死了,因为这样,我才没有被杀。那天晚上我弄断自己的手,杀了三个人,跟大伙一起冲出去。我不知道宁先生是不是真的死了,但是他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比任何人,甚至比起皇帝来,都不会低下的人……”
“放肆!”听对方说出这句话,陆阿贵目光一冷,吼了出来,身边一队士兵同时拔刀,一时间,这山道间刀光凛冽。林光烈吸了一口气,用仅剩的右手拔出腰间的钢刀来。
“陆管事,我承您救命,也尊重您,我断了手,只想着,哪怕是死之前,我要把这条命还给您。我给您带回了小苍河的消息。小苍河堂堂正正,没有什么不能跟人说的!但消息我说完了,陆先生,我要把这条命送回华夏军,您要挡我,今天可以留下我的命。但有件事,我跟大家说清楚,三年战阵搏杀,只有一只手了,我还能杀人,你们当心。”
他身形微微低下来,横刀而立,目光眯了起来。这样的距离,他只有一人,如果冲出恐怕会被当场射杀,但即便如此,这一刻他给人的压迫感也没有丝毫的降低,这是从西北的地狱中归来的猛虎。
陆阿贵沉默了片刻:“若是……宁立恒真的死了,你回去,又有何益?”
“宁先生跟我们说过那些话……”林光烈道,“他若真的死了,华夏军都会将他传下来。陆管事,靠你们,救不了这天下。”
秋叶黄透了,在风中往树下落,天空中,南飞的大雁拍成了行。山道上双方的对峙中,陆阿贵抬起了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里曾经也是那位书生的故乡。
如今鸿雁已归来,许许多多的人,已不会回来了。或人不在,或心不在……
西南大理,佛教兴盛,这是片安静祥和的国度。
廉义候段宝升的女儿段晓晴今年十三岁,虽未至及笄之年,但段晓晴自幼熟读诗书、习女红、通音律,小小年纪,便已成为了大理城内有名的才女,这两年来,上门提亲之人更是踏破了侯府的门槛,令得侯府极有面子。
有这样一个好女儿,段宝升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