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的脸上闪过深深的愧疚之色,拱手躬身:“船上的大人们,皆不同意老朽的提议,为免隔墙有耳,不得已私见殿下,陈说此事……而今天下局势危殆,江宁不知还能撑上多久,太子英武,我武朝若欲再兴,不可失了太子,陛下必得让位,助太子一臂之力……”
周佩神情漠然:“早几日你亦阻止父皇退位,今日倒是私下里召我过来,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你心中存的,到底是怎样的坏心?”
“殿下明鉴,老臣一生行事,多有算计之处,早些年受了秦嗣源秦老大人的影响,是希望事情能够有所结果。早几日猝然听说陆上之事,群臣哗然,老臣心中亦有些摇摆,拿不定主意,众人还在议论,陛下体力便已不支……到这几日,老臣想通了事情,然船上群臣想法摇摆,陛下仍在卧病,老臣递了折子,但恐陛下尚未看见。”
“……本宫知道你的折子。”
“那殿下必会明白老臣的心事。”秦桧又躬身行了一礼,“此事关系重大,不容再拖,老臣的折子递不上去,便曾想过,今夜或者明天,面见陛下力陈此事,纵然此后被百官指责,亦不后悔。但在此之前,老臣尚有一事不明,不得不详询殿下……”
周佩看着他,秦桧深吸了一口气。
“请殿下恕老臣心思卑鄙,只因此生见过太多事情,若大事不成,老臣死不足惜,但天下危矣,生民何辜……这几日以来,老臣最想不通的一件事,便是殿下的心思。殿下与陛下两相谅解,而今局面上,亦只有殿下,是陛下最为相信之人,但让位之事,殿下在陛下面前,却是半句都未有提起,老臣想不通殿下的心思,却明白一点,若殿下支持陛下让位,则此事可成,若殿下不欲此事发生,老臣即便死在陛下面前,恐怕此事仍是空谈。故老臣不得不先与殿下陈说厉害……”
海风吹进来,呜呜的响,秦桧拱着双手,身子俯得低低的。周佩没有说话,面上显出悲伤与不屑的神情,走向前方,不屑于看他:“做事之前,先揣摩上意,这便是……你们这些小人办事的方法。”
“老臣已知错了,但身在官场,动辄肩负千万的性命,老臣难以承受……只有这最后一件事,老臣心意拳拳,只欲将它办成,为我武朝留下些许希望……”
秦桧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额头低伏:“自陆上消息传来,这几日老臣皆来此处,朝后方观望,那海天相接之处,便是临安、江宁所在的方向。殿下,老臣知道,我等弃临安而去的罪大恶极,就在那边,太子殿下在这等局势中,仍旧带着二十余万人在江宁死战,相比之下,老臣万死——”
他的额头磕在甲板上,话语之中带着巨大的感染力,周佩望着那远方,目光迷离起来。
“太子殿下的勇武,让老臣想起西南宁毅写过的一首诗,蜀国国灭之时,众人皆降曹操,唯北地王刘谌宁死不降,黑旗小苍河一战,宁毅写下诗词给金人,曰: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损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秦桧的话语之中微带泣声,不疾不徐之中带着无比的郑重,平台之上有风声呜咽起来,灯笼在轻轻地摇。秦桧的身影在后方悄然站了起来,口中的泣音未有半点的波动与停顿。
“壮哉我太子……”
他的脚下陡然发力,朝着前方的周佩冲了过去。
周佩回过头来,眼中正有泪水闪过,秦桧已经使出最大的力量,将推向露台下方!
周佩的双脚离开了地面,满头的长发,飞散在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