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这数月在书房中静坐,一遍又一遍将往事都记录在纸上,随着记忆不断的加深,这一路走来的疑点也越来越多。
吴盈是奉了齐王的命令去把身为重要人证的自己从西戎带回来,那位被她后来杀死的王府玉统领极为熟悉西戎,的确,倘若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必是需要找一个熟悉当地风土人情的向导才行,原本计划是齐王的人手在阾枫郡接应,为何最后却杀了吴盈?
何况齐王府的人如何不知这一队人去西戎寻人,定然回来的不会是一个,她们应该认得吴盈才是,若是临时起意杀人,也该知道必然不会是一人才是,那时候也会搜索山林,将自己一并搜出来才是。但显然吴盈死后凶手就离去了,看起来并不知道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清平点灯的手蓦然一停,火苗烧到她的指尖,她猛然反应过来,吮着被烫到的指尖皱起了眉头。
这说明什么,她顾不得被烫伤的手,脑中转的飞快,把零碎的线索都连接了起来,当时必然还有一批人也来到了阾枫郡,那么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只得到一个指示,那就是杀一人,如果这样解释,就能说的通了。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清平凝视着烛台,想起吴盈临别前说的那些话,她的样子分明是知道来人究竟是谁派来的,知道她们只会杀一个人,所以才去赴死,换得自己活下来的机会。
太奇怪了,清平有些不明白吴盈当时一脸了悟的神情,她只觉得吴盈的死绝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在里头。
为什么吴钺和她说,若是楚晙登基后,倘若有对吴家不利的举动,就将这本账本呈上去,便可免去其身为齐王党羽的罪责。这账本不过记载了贺州税收流向,假如只是想揭露贺州官场腐败与世家联手贪污一事,从而动摇世家的地位,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为何吴盈会如此笃定,只要楚晙拿到这本账本,就一定会放过吴家呢?
她翻开账本,每一页都仔细看了过去,那些出纳数项已经牢记于心,但并未看出什么不同来。
她合上账本,有些无力地靠在椅子里,外头的天没多久就全黑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风用力地拍打着窗户。
好像又下起雪来,清平摸了摸那纸鹤的头,纸被摩挲的已经有些起毛了,先前她用蜡纸将这东西包起来藏在怀中,幸好除了些难以避免的折皱外,保存的还算完整。
她闭上眼,困意袭来,就这么听着外头的落雪声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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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下人去请张柊用晚饭,房里的仆从说道:“郎君今日身体不适,不去用饭了。吩咐厨房把菜都热着,等主母要用了,再呈上来就是。”
门砰的一声关了,下人只觉得莫名其妙,今日主母在书房里不知在做些什么,郎君也不用饭了。她只得去厨房将张柊的命令吩咐下去。
“郎君,人已经打发走了。”
张柊坐在屏风后道:“你也退下吧。”
人离开后门被合上,他双眼凹陷,面色憔悴,紧紧盯着圆桌上的几样东西,指尖紧紧攥着掌心,却并不觉得痛。
也是,他听闻阿金去的消息时已经痛过一次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令他拖着残破的身体苟延残喘到如今,若是人心死了,那每日活着,与行尸走肉也无两样。
他只当自己死了,随着阿金一同埋进土里。她并未做错什么,到头来,却落了个从家谱除名,坟茔不得入邓家祖坟的下场。
隔着火光他仿佛又见到那日,她从府衙归家,兴冲冲地拿着一样东西献宝般捧到自己面前:“你瞧,这可是我自己编的!”
他还笑她,这绳结上少了一个,是做不得同心结的。
张柊眼中簌簌落下泪来,他来不及抹去,仍由泪水湿了脸颊。
转眼又是他今日去大昭寺为阿金上香,在殿中见到的那女人。
“……我主人说,若是郎君愿意,她自然有办法能还邓大人一个清白……”
他握紧了那截已经褪色的绳结,眼中浮现出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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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将黄道吉日呈上新帝桌案,道新正之际,乃是这年中最好的日子,加之恰逢新年,正是万象一新,最为合适。
众所周知,新帝登基必要大婚,但又赶上先帝孝期,虽说天子以日代月,不必如平民百姓那样服孝三年,却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楚晙批完奏折后召来礼部尚书进宫垂询相关事宜,礼部尚书温天福年逾五十,却不显老态,只是人有些发福罢了。楚晙知道这人是个地道的老好人,坐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多年,一直不温不火,纵观六部,还没有哪个尚书能由着别人插手本部内务的。唯独她执掌礼部开了这个先河,礼部的官员被调来调去,其他五部戏称‘万金油’,想用哪里用哪里,礼部尚书是个地道的好人,和稀泥一样随意糊弄着,这是早年在官场当久了,被越王齐王两党吓出的毛病。
如今朝中少了恶势力,这位温尚书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大约是没了要防备的人,一时觉得落差十分巨大。此番被新帝召进宫来的时候,还是搞不清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楚晙心底叹了口气,一时半会又不能把她给罢免了,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