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看,却是瘦了。往日里清润得如珠似玉的男人下巴颏分明尖了许多,人也透着股子憔悴的意思。
按说获罪出外——尤其是被牵连了的——精气神大都不会特别好,聂琪却多少更能猜到底细些。
不过人心难测,也不敢说到底是不是猜中了。
他抬起茶壶往一个精致的小茶盅里倒了茶,推到温子然面前,温子然又谢过了,十分拘谨的样子。
聂琪能体谅他的拘谨,笑着道:“温卿不必疑怪,本王此来,亦是受人之托。”
温子然怔了怔,先是疑惑,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数变。
方才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殿下是……受何人所托?”
聂琪点了点头:“正是你想的那一位。”
第一百七十三章
温子然怔了怔,看着聂琪。
聂琪自顾自喝了口茶:“他说此事既不能委派臣子,也不便委派内侍,更不能亲自来送,最后只得来托本王这个小皇叔了。”
温子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脑子里有些乱,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地想原来皇帝还是惦念自己的,一时又难免惊疑,不知皇帝到底与这位小皇叔说了什么。
有没有将君臣二人间叫人不齿的情事一并托出。
郕王殿下容色出挑,生的眼若桃花面如春水,慵懒间透出无比的贵气雍容,许是修道的缘故,更别有一份清逸洒脱在。
温子然小心地端详着聂琪的脸色,却没法从那玩味得近乎轻挑的似笑非笑里琢磨出什么情绪来,心念电闪,片刻后低下眼眉,说:“罪臣愧不敢当。”
聂琪笑着摆了摆手:“温卿不必如此。”
顿了顿,忽然凑的他近了些,压低了声音:“皇帝都和本王说了。”
温子然眨了眨眼,微微抬起头,笑着说:“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倒也是波澜不惊的。
聂琪摸了摸下巴,想,这就没有意思了。
转念一想,毕竟能做到六部正堂的主官,敢于在满朝文武都不看好次相的时候不买如日中天的当朝首相的账,对着皇帝或许尚有畏惧,对着一个没有实权在手的亲王又怎么会露怯呢。
他自嘲了摇了摇头,道:“到底是什么,温卿与本王心知肚明便罢了,先前是本王孟浪了,温卿莫要见怪。”
温子然垂下眼,清减后仍旧是一丝棱角都没有的温润:“殿下说笑了。”
聂琪微微颔首,道:“温卿稍候还要启程,不能误了时辰。陛下虽然叫本王前来为温卿践行,但他说得支支吾吾,本王也不好多问。”
温子然轻轻点头:“有劳王爷回报陛下,臣……铭感圣恩。”
聂琪微微一笑:“本王却是私心想送温卿一句话。倒不知是不是多嘴了。”
温子然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十分礼貌地微微笑着。
聂琪话里话外流露的细节叫他觉得越发不堪,恨不能就此起身离席,却又不愿失礼至此,平白得罪了郕王。
何况由此来看,郕王和皇帝走的当真是……很近的。
聂琪见他不说话,仍旧是笑,忽然起身来,探到温子然身侧。
温子然骇了一惊,聂琪身上那种道院佛寺更常见的檀香气息毕竟而来,这样的距离十分的于礼不合。
温子然稍稍向后避了避,道:“郕王……殿下?”
聂琪却凑得更近,在他耳边低声道:“皇帝到底是皇帝,英明神武,古来罕有。在他心目当中,天下江山与儿女情长何者为重,莫非很难猜么?”
温子然怔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去推他。
聂琪施施然坐了回去,对着眼前几盘精巧的点心斟酌了一番,挑了一块玲珑小巧的山药枣泥松子糕放入口中,一双桃花也似的眼,仍旧是似笑非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周曦端着碗参汤老神在在地啜着,陈枫看着他,有点上火,只是世族气度不能不要,就算不要,也还有亲戚情分,就算不论亲戚情分,妹夫到底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宗谅这回可不会出头帮他踹门。
陈枫这么宽慰着自己,又喝了一口茶,喝的太猛,啜进好几片茶叶梗,也不唾了,咬牙切齿地嚼。
周曦喝罢参汤,有侍女捧上热巾帕服侍他擦了脸,又换过一盏香茗来给他过口。
周曦喝了口茶,才徐徐道:“内兄今日还是为户部尚书来的?”
陈枫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拿捏着语气:“温善之今日已经启程离京了。”
周曦点了点头,道:“盯着户部尚书的不止是内兄一人呐。”
陈枫挑了挑眉,定神道:“他人却不及我有这样出息的好妹夫。”
周曦抬起头,凤眼周正,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愚弟拙见,这个户部尚书,不争也罢。”
陈枫脸色阴得厉害,道:“伯阳当日,却不是这样与我说的。”
周曦笑了笑,叫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得体,不疾不徐地说:“愚弟自有道理。”
陈枫强压下怒气,语气不好地问:“愿闻其详。”
周曦便抬手,向上指了指:“天意难测。”
这个天意,说的是天子之意。
陈枫眉头一跳,道:“你是说……”
周曦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他也没有再卖关子,将手边一个厚厚的函封递与妻兄:“天意难测,不便下场,愚弟却也自有计较的。”
陈枫接过函封,将里头厚厚的字纸抽出来,看着看着,面色缓和许多,末了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