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没有进门,就听见了木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你们这是要逼死我的女儿啊!”谢培东悲怆至极。
方孟韦若不是站不起来,此刻已经冲进去了。
几个穿着中统制服的人,还有几个穿着军统制服的人,讪讪地站在病房里。
“我女儿这个样子不够么?”谢培东满脸的憔悴,“方行长前脚刚走,你们就上来逼迫?你们要我的女儿怎么样?”
军统和中统的相争由来已久,军统方面,马汉山得了明诚的好处,许多事情上确实他也和方步亭有点关联,让人守着,不让旁人打扰;然而中统站的人不吃这一套,好容易抓住了时机,便要来“录口供”。
“他们要我们怎么样还不清楚么?”方孟韦在门口冷声道,“没弄死我,就来逼死我的妹妹么?”
披头散发的木兰像个恶鬼一样,却在见到方孟韦的那一瞬间泪如雨下。
她凄厉地尖叫起来,床头的所有的东西都被甩去了地上,枕头被子,还有手上挂着的点滴,统统甩开了,针头从皮肉里翻出来,鲜血横流。
中统的人后退了一步,木兰这个表现,确实是个疯子,然而那日里,木兰是唯一的生还者,这么多人都折了进去,她却又疯了。
这样没有办法交代。
“方副局长见谅。”中统的一个小队长说道,“是我们吕站长的命令。北平行辕已经下令彻查您受伤的事情,中统和军统,自然责无旁贷。”
“怎么,还是我妹妹拿枪打我的不成?”方孟韦艰难地咳嗽了几声,“又或者是,把我抓回去问问?中统向来好本事,想要什么口供,就有什么口供。”
一时局面有些僵持。
或许是为难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没有什么意义,又或许是真的忌惮方孟韦,又或许是其他的原因,病房里终究只剩下了方孟韦。
“木兰,”方孟韦推着轮椅走近了她,“木兰,别怕,哥哥在这儿呢。”
木兰慢慢地,慢慢地,靠着墙蹲了下去,抱着一个枕头,压抑地哭了。
她从未这样哭过的。她从小就耍赖,撒泼打滚,不顺心就嚎啕,不高兴就大哭,从未像今日这样,抽噎的声音隔了一层棉花传出来,丝丝绕绕,肝肠寸断。
“木兰,”方孟韦伸手给她,“有哥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九年前的那个暮夏初秋时节。年幼的她被方孟韦紧紧地抱在怀里,头顶上一片鲜血染红的天空,她却在兄长的怀抱里,毫发无伤。
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过,尽管她知道她的母亲死了,死在她的眼前——不,不是眼前,方孟韦挡住了她的眼睛,可是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方步亭处理完积压的公务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
下午的时候谢培东到了分行里,说是方孟韦执意要带着木兰出院,方孟韦向来是家里最听话的一个,此次却怎么也说不动。
方步亭摆手,表示随孩子们去吧。
案头上一份文件,不是公文,有心人给他递来的人事调动,明诚被军统撤职了——尽管不是明面上的,但是所谓的工作调动,却只撤旧职不提新职。
方步亭从来没有问过明诚如今在做什么,以前做过什么。然而父亲始终是一个父亲,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真的就陷入死地里去。
“明家确实养育了他,可惜他幼年太苦,所以执念太深了。既然他有生身父亲,我没有不放手的道理。”
那次明楼私底下登门拜访,和他说的就是这样的话。
精明如方步亭,如何不知道明楼说出这番话的背后有多少无奈。
他却从明楼的寥寥数语之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明先生此话,与前头的行为不太一致啊。”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方老先生的私心,和我的私心是一样的。”明楼悠悠然地说道,“当初他走这条路,受了我太多的影响,到头来,我能推一把,便再推一把吧。”
“年轻人,”方步亭看着永远胸有成竹游刃有余的明楼,“世事没有这么理所当然的道理,我沉浮于官道与政治几十年,我知道你们的处境。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哪怕天翻地覆,也总有人能够逃出生天。”
“总要去劝劝孟韦,不能这么胡闹。”谢培东见方步亭有些发愣,以为他又是劳累过头了,“你也一样,老骨头一把了,不要那么拼命。”
“若是我这把老骨头拼命有用的话,我就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拼了。”方步亭拿出了公文纸,“你给央行发电,申请人事调令,我要调南京地方财政司秘书处明诚处长来北平,任我的机要秘书。”
谢培东没有一丝惊讶和犹豫,“是。”
“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锦云扯着朱徽茵,不许她给明诚报告。
“你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去坏阿诚哥的事。”朱徽茵把车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你快走吧,两个女人开车太引人注目了。”
“帮我这一次。”锦云坚持。
“我没有义务帮你,真的论起来,明台的级别也没有我的高。”朱徽茵靠着椅背,“能走,为什么不走?你孩子都不要了么?”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我先爱上了明台,才有了孩子,孩子是我们两个留下的,我却不能弃他而去。有些事情阿诚哥没有告诉你,我和明台这边确实是遇见麻烦了。我不能让他陷进去,你知道,明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