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易滞了滞,道:“节帅明察秋毫。”
王忠嗣又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也算是半个宫中长大的,某问你,韦家兄弟如此四处求救,掀起偌大声势为韦尚书喊冤,至尊听说了,会怎样想?”
萧易毫不犹豫:“自然会明白我家大人的冤枉,不再受奸相蒙蔽。”
王忠嗣一字一顿道:“然则,支持韦尚书的力量,便等于支持太子的力量。”
萧易本是极聪明的人,闻言登时恍然,木立当场,怔怔的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过了良久,萧易忽然翻身又扑倒在地叩头道:“节帅!请赐小人一匹快马,小人不眠不休去拦截其他信使,定不教事态恶化至无可收拾,只求节帅能为我家大人说句话!”
王忠嗣神色不动,目光中却终于有了一丝怜惜:“你纵拼得一死,能拦住几个?”
萧易抬起头,双目垂泪,哀声道:“可是节帅,总要做些甚么,您总要做些甚么!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家大人被冤枉啊!”
王忠嗣声音低沉:“某与太子自幼/交好,某无论做甚么,在至尊眼中都等若太子之意,不仅救不得韦尚书,连太子与某都要牵连进去,某一身不足惜,但太子乃国本,万万动不得。”他摇头,“所以,某,甚么都不能做。”
萧易急道:“太子毕竟是至尊爱子!您又是至尊假子!虎毒不食子,您上书只是陈述事实,出于公心,至尊断不会因此降罪太子与节帅的!”
王忠嗣直视萧易,双目清冷:“当年惠妃之死是为了甚么,你竟忘了么!”
萧易瞬间如坠冰窖。
开元二十五年发生的那场巨变,他怎么能忘?韦坚当时任长安县令,须知长安县与万年县并在一起便是长安城了,所谓长安县令,根本便常驻京师,那场大变,近在咫尺。萧易彼时虽尚属稚龄,那天几乎惊破整个长安城的血光依旧深深刻入他童稚的心。
至尊因武惠妃进言,在一日之内,杀三子。其中,便有当时的太子,至尊曾经的爱妃赵丽妃之子,李瑛。事后武惠妃日日梦魇,终于在同年去世,到死,也没有看到自己的爱子李瑁入住东宫。
其实她永远也看不到。
当今至尊绝不是一位慈祥的老人,更不是一个舍不得杀自己儿子的父亲,他是皇帝。
最是无情帝王家。
萧易浑身颤抖:“因此,因此,节帅便决定丢卒保车,袖手旁观,任由我家大人自生自灭,对么。”
“你要这样说,其实,也并没有错。”
萧易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而不自知,他心下明了,王忠嗣之意已无可转圜,便冷声道:“既如此,小人告辞。”言毕起身便走。
“且慢!”王忠嗣却又出声唤他,萧易绝望之中又生出了一丝希望,飞快转身望着王忠嗣,却听王忠嗣唤小校捧了个钱袋递到萧易面前,温言道:“此去路途遥远,且带些盘费。”
钱袋着实不小,沉甸甸的,看起来所谓盘费只是个借口,更多还是弥补良心不安。
萧易不由大怒,劈手将小校捧着的钱袋打落在地,厉声道:“节帅心意,小人代我家大人心领了!告辞!”说完,再不停留,大踏步而出。
王忠嗣似乎张口欲言,却终于甚么也没说。
萧易踏出帐门,帐外微熹的晨光中站着一员极高大威猛的胡将,手持单刀指着萧易,冷冷的望着他:“小子无礼,还想有命离开么?”
萧易热血上冲,已不管不顾,再不搭话,劈手便去夺那人的刀子。谁知那人看着身大力猛,身手却半点不显笨拙,与萧易斗在一处,四尺长厚背大刀刀光闪闪,处处不离萧易要害。
萧易冷笑,虽然赤手空拳,却丝毫不惧。这人铠甲鲜明,显然在唐军中身居高职,用的刀子又如此之长大,必是马上战将无疑。这样的人再厉害也有个致命的缺点,便是下盘不够灵活,因此萧易压低身形,辗转腾挪,招招奔胡将的下盘而去。
那胡将果然应付阙如,不数招已微显狼狈,只是仗着武艺精熟,勉强招架。
双方争斗,一个是闯营的无名小子,方才还在帐中对着自家大帅大呼小叫,另一个是自家的将军,周围兵士们看着不好,纷纷持枪挺上,在战团外层层围住,只等萧易露出些许破绽,便是万枪穿身。
便在此时,帐中却传出王忠嗣沉稳如恒的声音:“哥舒,放他走。”
那胡将一怔,但既是王忠嗣出言,他无有不服,恨恨跳开道:“也罢!既是大帅有令,你便走罢。”
众兵士发一声喊,已团团围上,枪尖寒光闪耀,指着萧易喝道:“大帅有令,尔速速离开!”喝罢,轰然一声,让出一条道来,任由萧易离开。
萧易环视一周,又望了那胡将一眼,拱手道:“这位必然是哥舒将军,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小人适才得罪,谢将军不杀之恩,小人这便告辞了!”说罢,忽然握住离自己最近的两支长/枪用力往怀里一带,持枪的兵士事出突然,慌忙回夺,萧易已借着二人回夺之势借力下压,纵身跳起,踩在长/枪上又纵身一跃,跳上一名兵士肩膀,那兵士连忙去抓他脚,却哪里抓的住,萧易便踩着团团围在一起的兵士肩膀,一路跑出圈外,落地后足下不停,又急冲出十数丈,却已到了营门。那胡将哥舒翰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