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心里清楚,一挥手让下面的弟兄先去休息。
“家主。”日山从背包中拿出罐头,又掰了饼,拿油纸包好了托捧着,举到张启山的面前。
张启山忽地眼皮子再度直跳,他皱着眉宇看向日山,舔了舔嘴唇接过干粮压低了声音道:“呆会儿你多看着点,该拿的不该拿的,你这个受过‘内家主’教育的,应当比我门儿清。”说罢他拍了拍张日山的肩头。总觉得要出事,希望这个第六感不要准……
否则他出去可就真得去找老八说道说道了。
日山内心一惶,耳根倏地红了:“是!”
他并非稚子痴儿,飞相张家主张旭尧之事*,让他多多少少明白张启山的心意,所以此时被人提起了“内家主”过往,心里也不免多想。十九岁的少年臊红了耳朵,一面寻思家主是开他玩笑,一面又忍不住想要多信面前的乾元一些。
不敢奢求大少爷对他有意,但……万一呢?
干活的时候,也就不免更加上心起来。
张日山在佛爷的事情上,永远认真到有些顶真。他自己可以胡打海摔的,但到了张启山这里,就仔细到半点差错也不能有。所以若是往日底下的弟兄拿了压舌和手握,他尚且能睁只眼闭只眼,可张启山既然交代了,那就得严格按照家族规矩来。
张家秉承发丘中郎将的祖训——取三留七,尤其是主棺内,更是如此。
而张启山的小心并非没有道理,此处虽是个油斗,但油斗之所以是油斗,除了祖宗“出手阔绰”之外,机关重重难有人能全身而退,更是重点。
他们一路过来凭借的是艺高人胆大,才能避过八门九星里布下的诸多奇技淫巧,但不代表接近主棺就是全面胜利。有命拿、还得有命用,成功带出去才是真格儿的,而墓主人贴身带着的东西往往都是最值钱的。
人有九窍——所以古人如果条件允许,死后均需用金玉封窍,取的是灵魂不灭可得往生的含义。
张家立下的规矩,什么都可以拿,唯独九窍中的“压舌”、“手握”、“菊塞”三处需留下,这也是为了彼此留下体面,加上不动尸身也是防止尸变的重要因素。不过棋盘张的人在长沙下了那么多的斗,除了有一回点子背撞见“旱魃飞尸”,还真没有见过墓主人尸变的,想来……或许是南北粽子有别?
倒斗从古至今都是损阴鸷的事情,所以吃了地下这碗饭,有的时候就得自我开解、百无禁忌,既然棺前烛火高燃,能多顺走一块东西想必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
“放下。”青年冷肃的声音在墓室内回荡。
张一航梗着脖子恨恨地摔了手中的“手握”,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砸入棺椁中,撞上墓主人的面具,发出“叮”一声脆响。
张启山因为担心撤退出岔子,正点了三牛一起去前面探路,留下副官看着摊子带着剩下的四个人打包收拢今日的战利品。
“怎么着!‘手握’不让拿?!”
“佛爷说了,这墓机关太多了,现在看着棺前烛火好好的,但是你们别忘了进来时候横尸在墓道里面的七八口子。”
张一航虎目一瞠:“别他妈吓唬人,毛还没长齐的小副官,老子刀尖舔血的时间比你吃饭的时间还长!毒箭头把骷髅骨架子插在墙上直晃荡,不止你一个人看见了。但这么好的东西顶的上一阵子急用了,你是想让家主揭不开锅,还是弟兄们娶不着媳妇?!”
日山被他的话顶得一怔,在张启山手底下这群过命兄弟里,他难以服众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不为别的,就为了至今他没有辩解过的“张泽洋之死”,还有佛爷领着人穿越封锁线时横死的十二位弟兄……
日山深吸一口气,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泽洋的事情他从未想辩解——若不是劳工营里逼急了,张泽洋就算油滑也未必会出卖家主,更何况自己也是亲耳听见他说“只想要些钱,再带弟兄们走”的,十八个人陷入劳工营,本来就是被自己拖后腿,如果不是张泽洋要出卖大少爷,自己放他一马都不为过,加之后来还有十二个兄弟因此损命,累累血债,沉重的已经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解释的清楚,斯人已去,也就更没有非得揪出是非对错,赶着人死灯灭还要泼一盆脏水的必要了……
误会加在自己身上也罢,只要佛爷信得过自己,何必又给已经死去的人添堵?
所以他也只是略顿了顿:“我没有那个意思,一航兄弟是外家人,可能不太清楚内宅的门道。且不说这个,张家的人怎么进来、怎么出去,也是家主的原则。”
日山在家内惯有威慑,但出门在外,加之身份更迭,剩下的五个兄弟里除了一个是从内宅跟出来的护卫,原先都只是张家旁支的孩子充的丘八,所以他这样一番话听在张一航眼里,倒更像是挑衅了。
“呦吼——张副官这是都会抬出家主打我们杀威棒了?”
张一航眯起了眼睛,摇摇头。
“我们跟着佛爷出身入死,那是弟兄们心甘情愿。敬你曾经是营座内人,所以佛爷要去劳工营以身犯险,弟兄几个屁都不放一个舍命相陪。但您别搞错了,我们敬得是佛爷,捎带脚敬得是夫人,可您现在既然自降身份当‘副官’,就别再用‘夫人’的威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