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果也只是含笑点头。
“二郎,是李工。”
阿鲤仰头看向赵启谟,能看到赵启谟似乎点了点头。
“南橘,你们认识?”
老刘狐疑看着李果,他很少见到这位骑马的书生,但从他装束看,绝非一般人。
此时赵启谟已经策马欲离去,阿鲤不解,回头看李果,李果也无话可说,只是默然,阿鲤见人马走远,只得乖乖跟上。李果看着赵启谟远去的背影,失落寂寥,却也不怎么意外,甚至没想过去唤他。
待这一人二仆走远,李果发现老刘仍在看他,等他一个说法。
“我往时在广州,曾有幸见过他们主仆。”
李果不想说实话,以免给赵启谟造成困扰。
“南橘啊,不是我多疑,我怎么觉得,你该不是一位书生,想到太学就读而没有门路,跑来老头我这店里等待贵人。”
老刘倒不是想象力丰富,太学也好,国子监也罢,每年都有许多外来求功名的读书人,千方百计想进入就读,无所不用其极。
“不是,我是个粗人,要真能写诗作赋,考个乡试,我也不必如此辛苦。”
李果摇头,他只是个小人物。
一个粗陋、无背景的人,到太学门口求见学子必被赶走的庸人。
把门板拼上,店铺打烊。李果抹黑回馆,走向木桥。
李果想,这几日在瓠羹店的生活,就当是来了解京城的世俗人情吧。
虽说冬日,前往廉州已是不便,可这珍珠铺子的事,也不能放下。
拼命地想着这些事,而不愿去想适才又遇到赵启谟,然而他仍是不理会。
心里沮丧极了,还得装作若无其事,试图遮掩。
其实李果心里也难免揣测,自己突然出现在京城,还是在太学外的食店当伙计,或许让赵启谟难堪了。
自己这种行径,就像条饥饿的野犬,看到一个人手里提着食物,尾随一路。眼巴巴地看着,默默地跟随,求得一丝怜悯,一个回顾。可悲极了。
不知这千里迢迢,追寻到京城,又能改变什么。
李果低头苦笑,不觉人已走上木桥,而前方有个人在等候他。
“李工。”
阿鲤手里提着灯笼,见李果过来,连忙迎上。
“阿鲤。”
李果突然被叫住,很是惊诧,看清是阿鲤,心情则是复杂。
“李工,二郎让我在这里候你,他在桥头。”
阿鲤手一指,指向前方的柳岸,那儿昏暗,远远看去漆黑一片。
“多谢阿鲤告知。”
李果加快脚步,朝桥头走去。还未挨近桥头,借着有限月光,隐隐见柳树下有一人一马。
“你几时来京城?”
赵启谟显然已看到李果,他的话语平缓,没什么情感起伏。
他的声音真好听,似乎比一年前更浑厚些,李果胡乱想着。
月光下的柳岸,高大的白马,英俊而年轻的世家子,还有空气中淡淡的龙涎香气息。
“我刚来不久。”
李果多想抹去朦胧的夜幕,看清眼前这人的样貌。
“住在哪里?”
赵启谟仰头望向天上的一轮残月,他并未看向李果。
“街心四方馆。”
李果凭借昏晦的月光,打量赵启谟的侧脸,看着他的脸庞,李果仍是心口一热。
“为何不去珠铺当伙计,可是无人作保?”
赵启谟轻轻问着。他双手背在身后,手中执着马鞭。李果看不大清楚他的装扮,想他身姿英拔,个头比自己高很多,想他这一年变化不少。
“我无意再去珠铺当伙计。”
时至今日,李果不会再当珠铺伙计,当的也该是东家。
赵启谟一阵沉寂,他回过头来,看向李果,缓缓说:
“你若有难处,可以告知我。”
李果揪着光秃秃的柳条,低下头。赵启谟离他很近,近到伸手就能触摸到他的脸庞。
“我挺好,不愁吃穿。”
李果怎好意思说他去瓠羹店当伙计,是为了和赵启谟相逢,他其实已经不缺钱财。
“适才,听店家叫你南橘。”
显然赵启谟听到了,他站在店外看似游离,却将店内的李果看得清清楚楚。
“嗯,我改了名字。”
李果不知道赵启谟还记不记得,这个名字还是他亲自取的。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
赵启谟说话时声音平坦,挺不出情绪。咏读诗句时,却饱含情感,尾音悠扬。
李果想,哪怕是听他说说话,咏咏诗,都觉得幸福。自己沦陷之深,大概是无可救药了。
“国子监不便进入,他日若有事,可告知阿鲤。”
赵启谟目光落在桥上,阿鲤提着灯笼慢慢走来。
“启……赵舍人在国子监吗”
李果自己也没意识到,他这是第一次没有直呼赵启谟的名字,而是唤他赵舍人。
是因为相别一年,终究有了疏远感;还是因为再次见面时,就没唤出口他的名字,竟是再叫不出来。
赵启谟从柳树上解开缰绳,听到李果唤他赵舍人,他的动作明显一滞,既而又如常态。
“我在国子监,明春将于礼部春闱,也便是考进士。”
赵启谟的声音听着漠然,他跨上白马,马上的身姿英武。
他不过弱冠之龄,明年也才十九岁,却就要经由科举出仕,要去当官了吗?
李果仰望马上之人,心口又是一团炙热,仿佛一团烈火在炙烤,他几乎想捣住胸口,实在太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