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刚好落在杨珂的手上,惯弹钢琴的手修长玉嫩,指甲边缘修得干净整齐,跟从前一样。
岁月几乎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痕迹,潇洒自由、不受束缚的人大抵都是这样,不会轻易老去。
这些年他无数次设想过,如果妈妈回来了,他要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丢下他?丢下也就罢了,为何要编一个谎言来欺骗他?
小时候的他是不懂事,是爱哭爱闹,可他知道妈妈在那小小的四合院里有多不快乐,像一只被圈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如果她当年坦白说——妈妈想过得开心,他未必不会答应。
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看她不开心。
“我看过你演的电视剧,很棒。”杨珂说。
纪之楠笑了笑,不知道该怎样回应这番带着讨好意味的赞赏。
“以后有什么打算?”杨珂问。
纪之楠迷茫道:“打算?”
“嗯,继续演戏?我认识几个国内外知名导演,可以帮你前线搭桥。还有,听说你不想跟他结婚,想离开他吗,我可以帮你。”
纪之楠抬头,惊疑地看她。
杨珂直接解答他的疑惑:“秦魏宇告诉我说,你跟他结婚并非自愿,他还说……”
身后的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响动,纪之楠先是一愣,然后忙转身拉开门。
只见刚还躺在床上睡觉的秦魏宇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上方挂着的盐水瓶被拽得乱晃,床边桌上的东西全都散落在地上,玻璃杯打得稀碎。
“你干什么?”纪之楠双目圆睁,上前去扶他,走近了才瞧见秦魏宇把右手上的滞留针都弄掉了,血正顺着手背淌进指缝,鲜红刺目,满地狼藉显然也是因为他粗暴的动作造成的。
纪之楠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慌乱责备道:“要喝水还是要方便,喊一声不就好了?我就在外面。”
秦魏宇的伤腿被压在下面,纪之楠察觉到他抖得厉害,以为他疼,急忙要按床头的呼叫铃,手刚抬起来,就被秦魏宇抓住,不由分说地死死捏在手心里。
他刚从黑暗冰冷的噩梦中醒来,看见手里空荡荡的,还以为老天在跟他开玩笑,又将他打回原形。
他真的怕极了。
纪之楠感觉手都快要被捏碎了,心想这位重伤患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秦魏宇喘着粗气,眼眶通红,失了魂似的盯着他看,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什么。
纪之楠凑过去听。
“小星别走,别走……小星别走……”
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
这句话仿佛一击敲在冰山上的重锤,在之前长达数月的春暖花开中,终于抖落半山积雪,让人得以窥见被掩藏许久的真实样貌。
纪之楠眼里的那潭水剧烈地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将漫上来的泪意逼退回去。
好不容易放松表情,又有点想笑,幸好跟妈妈的对话没让他听见。
谁能想到,以一己之力宣战整个秦家,看似无所不能,连死都不怕的这个家伙,居然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霸道又无助地抓着他不肯放手,只因为害怕他离开。
纪之楠收紧手指,反握住秦魏宇的手。
他又何尝不怕呢?
第46章
将重伤患者安顿回床上,尴尬和沉默终于姗姗来迟。
直到纪之楠慢吞吞挣开秦魏宇的手,秦魏宇才主动抬头看他,眼角还泛着尚未褪去的水光。
纪之楠被他浓得化不开的眼神看得发慌,躲闪道:“我去洗个手。”
秦魏宇顿了许久,才舍得放开。
纪之楠洗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回到床边给秦魏宇擦手背上的血污,边擦边问疼不疼,秦魏宇说不疼,纪之楠又叫他嗓子不舒服先别开口讲话。
擦完换一条新毛巾,用凉水浸湿了敷在秦魏宇手上。他的手连续挂了几天吊针肿得厉害,在加上刚才的折腾,整个手背肿得像个紫馒头,看起来好不吓人。
“吃三明治吗?”纪之楠没话找话。
秦魏宇此时平静下来,缓缓摇头,纪之楠才想起他这会儿还只能进流食,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呃,我不是故意诱惑你的。”
秦魏宇点头,双眼微眯,似乎在笑。
到傍晚,病人状态好了很多,纪之楠把他扶起来坐着,喂水、擦脸一顿忙活,刚歇下又要站起来去接水,秦魏宇拽住他的手,拉他坐下:“你还病着,别乱跑。”
纪之楠自己摸摸额头:“上午就不烧了,没事。”
秦魏宇没说话,拇指摩挲着纪之楠手上的细小伤口,是地震的时候磕在地上划伤的。
纪之楠被他摸得手心冒汗,礼尚往来地也关心一下秦魏宇的脑袋:“头还疼吗?会不会留疤啊……”
秦魏宇这会儿已经摘了氧气罩,说:“在头发里面,留疤也没事。”
纪之楠“哦”了一声,愣愣地点头。
他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脑袋上开一刀,谁知道里面零件还有没有在各司其职。
吃过晚饭,纪之楠回自己病房把放在床边的两本书拿着,回到秦魏宇的病房,有意无意地指上面的英文单词问秦魏宇,秦魏宇答得还算快,纪之楠得到答案就暗戳戳抱着手机百度,都没错,这才把操碎了的心粘回去一半。
英语核对完毕,纪之楠又翻出一份电子版的小学生数学试卷:“帮我看看这道数学题。”
秦魏宇看他一眼,问:“准备考研?”
挂名在某艺术学院表演班的纪之楠囧囧有神地挠头:“不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