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捡起些先前抛掉的趣味。
比如观看天亮——他早发现了,只不过后来忘了,天不是亮起来的,而是青起来的。首先从夜里析出来,像块青棉布,看看看染了灰,再看就漂成白,素面武生上妆似的,点着些稀薄霞晕,化成白天。
比如观察胡同东头那家养的鸽群,在青天里飞着,数一数,三十七只,但有时又好像是三十六。是总有一只跟不上趟儿吗,李枳眼神空空地想,跟我似的。
当然他心里也不是完全空空如也。放电影似的,时刻回放着黄煜斐递出小盒的场景,以及谢明韵惊讶却优雅的反应。
哇塞,偶像剧吗?偶像剧求婚哪有这么随便的,不都得有玫瑰、海滩、烟花,还得有哭泣的美丽女主。先前跟黄煜斐在一块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花样多的人,原来单是这一点也看错了吗?李枳望着槐树日渐浓绿的树冠,吹着春风,惬意地对自己发出嘲讽。
他也想起黄煜斐的笑。不只是在望远镜里看到的,更有在赌桌边,在烟花前,在寺院系满铜钟的古树下……从开始到结束。李枳不知道这些笑怎么会让自己记得这么清楚,却又让他眼前一片模糊,那些笑是带着爱,带着情欲,还是带着玩乐的心理?他竟想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是真笑,哪一个是假笑了。
毕竟黄煜斐任何时候都可以笑得光彩夺目。
那么,他对他呢?轻声呼唤的名字、砰砰砰跳动的心、臂膀里的温存、起床后站在那人门前往里看时的满足……是否只是虚幻,还是一场被投入不合时宜的认真的游戏?
游戏过后,心里剩下的又是什么?
回想起那些拥抱,竟像在拥抱一团幻象。有迷惘,有惶惑,但李枳总体还是挺宁静的。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他蜻蜓点水般地不住思考,既不哭也不笑,感觉自己快成仙了。
打扰他飞升的是隔壁宋千。
那人猴子一样,居然翻墙爬进了他家院子,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两点,落到地上时没站太稳,惨叫一声,还溅起一堆尘土。
“哥们,你打算死在这院儿里还是怎的,”宋千对非法入侵以及扰人升仙没有任何愧疚,皱眉盯着一地带血的烟头,“有病吧你。”
“管得着吗,”李枳横躺在干枯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几天没开口,嗓子有点哑,“我死了也不会去隔壁索命,你怕什么。”
“我操,说胡话了都开始,你干嘛不开机?躲谁呢?”宋千在他身边蹲下,“我一天天地也听不见你这边动静,以为你还在澳门晃荡呢,跟你说我们都排练一星期了啊。”
“哦,忘充电了,我戒网,你们练了什么?”
“小李同学,我能冒昧问一下吗,你把自己的关这里面成天都在干嘛?还问我们练了啥,你练琴了没,你他娘的还识谱吗。”
“我享受生命,”李枳斜眼看他,“你躺在这儿,躺一天,也能感受到宁静。”
“是傻逼吗!”宋千猛地跳起来,弯腰狠瞪着他,一张怒脸正对着李枳大骂,“你这就是糟践生命吧!成天可怜给谁看!”
“我是傻逼?”
“你不是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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