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周青摸了摸左胸口，意念里有些东西伴随荒芜的祭坛尽数坍塌。他从没痛快过，从以前到现在，不报仇是千斤重担压在肩膀，报了仇是严丝合缝密密麻麻的自我厌弃感捆绑。

到此为止吧，他也想过他的人生。

“你在门外等我会吧。”

“行，我出去抽根烟。”

花脸叼着烟转身下楼梯，周青深吸口气把笔记本拿出来推开门进了病房。徐世显维持他临走前的姿势，仰面盯着天花板游神，听见声音僵硬的转转眼珠看向周青。

“回来了？”

周青把笔记本扔给他，拖过凳子大喇喇坐下，“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清楚你们相处的细节吗，我弟的日记，除此之外他从来没在我跟前提过你。”

徐世显伸出没扎针的左手把本子搂近了，摁在胸口指节用力到泛白，周荡的东西，是他的命。

周青移开目光扫了眼自己脚尖，然后站起背回肩膀上，“不过里边没什么好话，变态、暴力狂、强/奸犯、畜生都是你的代名词，除了骂你还是骂你，想自虐你就看。”

“跟你没关系。”

骂他又怎么了，他该骂，周荡骂他他合该受着。

“也对，咱俩也算两清了，懂我两清的意思吧？”

徐世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我不会再在你眼前出现，我父亲的事我有方法解决，你走吧，即使你想借着他的名义继续活着也可以，但你敢让他的名字蒙灰别怪我不客气。”

周青摇了摇头笑了，笑容里颇有点通体舒畅的意思，“你这人，我该同情你吗。”

“我用不着你同情。”

周青抬抬手看了眼手表，“行，别再见了。”

周青走后，徐世显摁开床头的灯，挪动着僵硬的躯体坐起身。

跟封皮对视了足足有十分钟，他才颤着手翻开。

【2011年7月1日

想成为我哥那样的人，就能交到很多朋友。】

【2012年4月6日

祁放说我不是慢热而是真高冷，其实我只是不会说话，我真的不高冷。】

【2012年4月8日

有个疯子说打斯诺克对我一见钟情，可是我从来没去过酒吧也不会打斯诺克，他说给我两天时间准备跟他走，不是让我考虑而是命令性通知，法西斯！我该告诉我哥吗？】

【2012年4月11日

很痛。】

徐世显痛苦的捂住眼，他再也不敢回忆的开始，血淋淋的铺展开，命运举着尖刀面目狰狞的问他怕不怕，他怕。

怕极了。

【2012年4月30日

又被打了，如果我能杀了他就好了。】

【2012年5月1日

疯子！变态！！法西斯！！！】

【2012年5月4日

他总逼我吃不想吃的东西，想念学校的老味酱龙骨，虽然贵可是好吃。】

【2012年5月6日

我失败了，杀不了他我会被活生生打死。想回家，好想回家……】

【2012年5月21日

我终于能回学校继续读书了！我哥说带我去打网球，我没什么运动细胞但愿他不会觉得我烦＾v＾】

【2012年6月9日

失去哥哥那样懂事的儿子，妈妈会很难过吧，失去哥哥这样开朗的朋友，他的朋友也会很难过吧。所以，哥哥活着更好一些。】

【2012年6月12日

如果我们的开始不这么糟糕就好了，也许……】

一百多篇日记里，唯有这篇后半部分被团团涂黑。

上车前，周青掏出兜里撕下的两页纸，彻底撕碎丢进垃圾桶。

线订的本子，撕掉有字的那页再找到前边对应的整页撕下，谁都不会看出来它曾少过一页内容。

徐世显不会看到他寻求了多年的慰藉，它会随着垃圾被填埋、焚烧。周荡有没有一点喜欢他这个问题，他终其一生都不会找到答案了。

花脸开着他那辆路虎送周青去酒店，一路上周青很沉默，眼底浓稠的情绪像化不开的墨，手臂撑在窗框边一言不发阴郁的很。

“青哥，想什么呢？”

周青动了动，出声嗓音略沙哑，“没……”

他有点紧张，要跟章铭坦白一切，他在心里模拟了无数回场景，酝酿了好几套说辞，然而再准备也抹杀不了心底的忐忑。

“到了。”

周青轻咳几声下了车，仰着头于黑暗中锁定高层，重重的咽下唾沫，周青两手握在一起搓了搓。

“青哥。”

“怎么了？”

“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那我先回酒店了。”

“好。”

路虎消失在夜幕里，周青拉高口罩拿出房卡刷卡上了电梯。

站在门口心跳平静了，他果然不是个“近乡情怯”的主，周青刷卡开了门，浴室门口拖鞋规规矩矩朝外摆着房门大敞昭示着主人刚宠幸过它，薄被团成一团，周青把里边两个房间找遍了也没看见人。

章铭的确在这等过，不过十分钟前他刚接了母亲的电话搭电梯下了停车场。

稳住，稳住，周青吐口气给人打电话。

暂时无法接通？

周青把被子抻开，把拖鞋踢歪制造自己来过的表象，然后关上门往楼下冲。

他的确以为以章铭的轴劲，起码等到午夜十二点，这才九点人就走了，老实讲他心里有点慌，人在期望值数次降低的情况下指不定一点点情绪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不愿意做稻草，章铭也不能是骆驼。

前台说那房间没登记，